高俅庄园那场堪称闹剧的“丰收”，以及随之而来的诡异粟米、中毒事件，如同长了翅膀一般，终究没能被完全捂住。起初只是在与之关联紧密的权贵圈子里悄然流传，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与隐秘的讥讽。但很快，风言风语便如同初春的柳絮，无孔不入地飘进了皇城，飘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这一日，并非大朝，但皇帝却在养心殿召见了司农寺卿、户部尚书以及几位参与农桑事务的重臣，意在听取关于“丰女一号”后续推广计划的初步构想。殿内气氛原本尚算和缓，皇帝看着司农寺呈上的、基于赵小满那本《实录》和数据图表拟定的方略，微微颔首，眼中带着对未来的期许。
然而，就在议事过半之时，一位素来与高俅不甚和睦的御史，瞅准时机，出列躬身，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陛下，臣近日闻听一桩奇事，关乎良种，心中忧虑，不敢不报。”
皇帝从奏章上抬起眼，淡淡道：“讲。”
“臣听闻，殿前都指挥使高俅高大人，其京郊皇庄近日收获了一批粟米。”御史语气平稳，措辞却极为刁钻，“据传，此批粟米，穗呈暗紫，颗粒硕大却质地软烂，煮食后味极苦涩，更有庄户食后呕吐不止……坊间皆传，此乃高大人不知从何处得来的‘神种’所产。”
他刻意顿了顿，感受到殿内瞬间凝滞的气氛，以及皇帝骤然锐利起来的目光，才继续道：“臣闻之，心中骇然。想那农桑女官赵小满所献‘丰女一号’，于皇庄试种，亩产三百零七斤，穗粒金黄饱满，乃确凿无疑之嘉禾。而高大人庄上所出之物，形态诡异，口感恶劣，甚至伤及人身……臣斗胆揣测，此绝非‘丰女一号’正种！不知高大人是从何处得来此种？又为何要私下种植此等……此等诡异之物？若此种不慎流散，冒充良种，岂非祸害百姓，亵渎陛下重农恤民之心，更玷污了赵女官呕心沥血所育之真正良种清名？”
一番话，如同连环弩箭，箭箭直指要害！没有直接指控高俅偷窃，却点出了“私下种植”、“诡异之物”、“冒充良种”、“祸害百姓”、“亵渎圣心”、“玷污清名”等一个个沉重的罪名！
殿内一片死寂。司农寺卿和户部尚书面面相觑，额角见汗。他们或多或少也听到些风声，却没想到有人敢直接在御前捅破！
皇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他放下手中的奏章，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如两道冰锥，射向此刻并未在场的高俅平日所站的位置，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却带着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传高俅。”
命令被迅速执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高俅便疾步匆匆赶来，显然已得知消息，脸上虽强作镇定，但细微处仍能看出一丝慌乱。他步入殿内，立刻感受到那几乎令人窒息的低气压，连忙跪倒在地：
“臣高俅，叩见陛下！”
皇帝没有立刻叫他起身，只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沉默了片刻。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难熬。
“高爱卿，”皇帝终于开口，声音冰冷，“朕听闻，你的庄子上，近日得了一批好收成？粟穗暗紫，颗粒硕大，可是如此？”
高俅心头一紧，伏地道：“回陛下，确……确有此事。但此乃臣被奸人所骗，购得了一批劣等种子所致，绝非有意……”
“奸人所骗？”皇帝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讥诮，“是何等奸人，能拿出与‘丰女一号’外观相似，却种出此等诡异之物的种子？嗯？！”
他猛地一拍御案，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震得殿内所有人浑身一颤！
“朕看你不是被奸人所骗！你是利令智昏，贪婪误事！”皇帝怒声斥责，积压的怒火终于爆发，“你可是听闻赵小满育出良种，便心生觊觎，想据为己有，牟取暴利？！不惜动用手段，从她身边之人处，强取豪夺那所谓的‘原种’？！”
“陛下明鉴！臣绝无此心！臣只是……”高俅冷汗涔涔，急忙辩解。
“只是什么？！”皇帝根本不给他分辨的机会，言辞愈发犀利，“你可知那‘丰女一号’乃国之重器，关乎社稷民生，万顷饥肠？！赵小满为育此种，心力交瘁，如今昏迷不醒，生死未卜！而你呢？！你竟为了一己私欲，妄图窃取此等国之瑰宝！更可恨者，你所得若非正种，种出那等不堪入目、甚至伤人之物，若流传出去，百姓会如何想？他们会以为是朕钦定的‘农桑女官’所育之种有问题！会以为朝廷推广的是毒粮！你这是动摇国本，亵渎良种，其心可诛！”
“贪婪误事！亵渎良种！”这八个字，如同惊雷，在金殿之上炸响，狠狠地砸在高俅头上，也砸在每一个在场官员的心上。皇帝用词之重，前所未有！
高俅面如死灰，浑身瘫软，以头触地，连声道：“臣知罪！臣知罪！臣一时糊涂，求陛下开恩！”
皇帝看着他这副模样，胸中怒火更炽，但终究顾及贵妃颜面及其在朝中的势力，没有立刻做出更严厉的处罚。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怒火，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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