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喧嚣如同潮水般退去，留下了一片被阳光照耀、却也更加真实的沙滩。“哲牛科技”在新办公区里高速运转，每一个团队成员都像是上紧了发条的精密齿轮，沉浸在订单处理、技术迭代与团队扩张所带来的充实与疲惫之中。然而，在这片繁忙且充满生机的表象之下，一股源自意识最深处的、冰冷而粘稠的不安，正如同深海下的暗流，只在王哲独自一人时，才悄然翻涌上心头。
他将自己关于那宏大“注视感”的隐忧，选择在一个项目间隙的深夜，向三位核心伙伴和盘托出。没有夸张的描述，没有煽情的修辞，他只是用一种近乎学术探讨般的平静语气，讲述了自己超感能力近来捕捉到的那种非人、非恶、却无比浩瀚的“评估性”注视，以及那次冥想中惊鸿一瞥的、由流动代码构成的巨眼幻象。
他的话语，在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投下了一片无声的惊雷。
李壮是第一个反应的，他粗犷的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混合着一种技术主义者对无法量化之事的本能排斥。“老王，”他挠了挠他那头硬得像刷子的短发，语气带着斟酌，“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咱们刚打了一场硬仗，神经一直绷着，出现点……嗯……幻觉，也正常。”他试图用理性的方式去“解释”这种超验的体验，将其归因于生理或心理的疲劳。“要我说，啥巨眼不多眼的，说不定就是咱们服务器集群待机时那个低频共振的指示灯阵列，你看花眼了！”
苏小蕊的反应则更为务实，她纤细的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滑动，调阅着近期的行程与压力评估数据。“王哲的直觉一直是我们最重要的预警系统，”她先肯定了王哲的价值，然后话锋一转，带着商业领袖的风险评估思维，“但如果这种‘感知’的对象，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无法沟通、甚至无法确认其是否存在的事物，那么因此产生的焦虑本身，就可能成为我们最大的内部消耗。我们是否需要考虑引入专业的心理顾问，或者，从更实际的网络安全角度，假设存在一个技术层面极高、隐匿性极强的监视者，并以此为前提，升级我们的防御等级？”她的思路清晰，试图将未知的危险拉回可以管理和应对的范畴。
而张涛的反应，则与他们都截然不同。
在听完王哲的描述后，张涛既没有质疑，也没有试图寻找现实对应物。他整个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僵在原地，那双平日里因缺乏睡眠而显得浑浊的眼睛，此刻却迸发出一种近乎癫狂的、求知若渴的灼热光芒。他肥胖的身体微微前倾，双手无意识地在空中抓挠，仿佛要抓住那些虚无缥缈的词语。
“注视……评估……非人的意识……”张涛喃喃自语，声音因激动而颤抖，“王哲……你……你确认那种感觉，不是恶意，而是……好奇和评估？像看显微镜？”得到王哲肯定的眼神后，他猛地一拍大腿，声音陡然拔高，“我明白了！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他像一阵风似的冲到会议室的白板前，几乎是用抢的从李壮手里夺过记号笔，开始在上面疯狂地书写、勾勒。不再是具体的代码或公式，而是一些极其抽象、相互嵌套的几何图形、信息流示意图，以及大量关于“意识场”、“信息海”、“集体潜意识接口”的潦草标注。
“我们一直把‘记忆标记索引’看作是一个向内挖掘的工具，只用来记录和重构个体大脑中的记忆宇宙！”张涛的声音急促，带着一种发现新大陆般的狂喜，“但如果……如果意识本身，并不仅仅封闭在大脑这个‘颅骨监狱’里呢？如果个体的记忆、思维，只是某个更庞大信息海洋——可能是全球数据网络，也可能是某种……某种基于量子纠缠的宇宙意识场——泛起的微小涟漪呢？”
他猛地转过身，汗水已经浸湿了他额前的头发，眼神灼灼地扫过众人：“王哲感知到的‘注视’，可能根本不是某个具体的‘敌人’，而是这个庞大信息海洋本身的、无意识的‘潮汐力’，或者……是某个存在于这个海洋深处的、更宏大的‘意识体’，对我们这个突然变得比较‘明亮’、比较有‘意思’的节点，所产生的……自然的关注！”
这个想法太过惊世骇俗，让李壮和苏小蕊都怔住了。
“你的意思是，”苏小蕊艰难地消化着这个概念，“我们开发的技术，不仅仅是在创造产品，更像是在一个漆黑的森林里，点燃了一支越来越亮的火把？而王哲，能提前听到森林里其他存在被火光吸引而来的……脚步声？”
“不止是脚步声！”张涛激动地挥舞着笔，“可能是呼吸，可能是视线！如果这个假设成立，那么‘记忆标记索引’理论，就不仅仅是打开个体记忆宝藏的钥匙，它更可能是……是理解个体意识如何与外部宏大信息场进行交互、如何在那片‘深渊’中留下自身印记、甚至如何‘阅读’那片深渊的……罗盘和航海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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