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细密而执着,无声地织着夜的网,将京城笼在一层温润的水汽里。窗外,几株高大的梧桐新叶初展,在昏黄的路灯光晕下,每一片叶子都承着雨珠,沉甸甸地,偶尔滑落一滴,敲在楼下的遮阳棚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随即被无边的雨幕吞没。
书房里,却是另一番光景。一盏造型古拙的落地灯立在沙发旁,暖黄的光晕温柔地铺开,恰好笼罩着围坐的几人。空气里浮动着若有若无的茶香,是上好的明前龙井,清冽中带着微甘,与窗外湿润的春夜气息交织缠绕。一只黄铜小香炉搁在红木书桌一角,细如游丝的青烟袅袅升腾,又被从窗缝潜入的微凉夜风轻轻揉散。
李玄策坐在宽大的书桌后,背后是顶天立地的书架,排满了书籍,其中不少是线装古籍,书脊上题着《周易参同契》、《道德经义疏》、《皇极经世》等名目。他面前的桌上摊着一张素白宣纸,墨色正浓。他刚刚提笔,饱蘸了墨汁的狼毫在纸上稳稳落下,手腕悬停,力透纸背,写就两个遒劲的大字——“夙愿”。墨迹未干,乌黑发亮,仿佛带着呼吸般的生命力,在暖灯下静静舒展。
方清墨坐在侧面的单人沙发里,身上搭着一条薄薄的羊绒披肩,手中捧着一杯清茶,目光柔和地落在丈夫身上。她眼角的细纹记录着岁月的沉淀,也映衬着眸子里那份不变的专注与聪慧。她看着那两个字,又抬眼看了看丈夫微凝的眉宇,知道今日那场关乎国运甚至人类前路的绝密会议,在他心中激起的波澜远未平息。
李长庚坐在另一侧,这位历经沧桑、学识渊博的老人,此刻更像一位沉静的智者。他微微后靠,双手交叉放在腿上,银白的头发在灯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镜片后的目光深邃,若有所思地投向窗外迷蒙的雨夜。他在斯坦福研究所的岁月,在异国他乡的挣扎与成就,最终都指向了此刻的回归与担当。
李天枢,这个家中最年轻的成员,正安静地蜷在爷爷李长庚脚边的地毯上。十六岁的少年,身形已显颀长,但眉眼间还带着未脱的稚气,以及一种远超同龄人的沉静。他手中捧着一本厚厚的、书页泛黄的旧书——《山海经图注》,指尖轻轻划过那些描绘着奇兽异域的精美插图,眼神却不时飘向书桌上那幅墨迹淋漓的“夙愿”,带着一种近乎本能的、小动物般的探寻。
“夙愿……”李玄策低沉的嗓音打破了书房的宁静,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宣纸上,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湿润的墨痕边缘,“今日在会上,有些话,思之再三,还是觉得应当先与家人言说。”他抬起头,目光依次扫过父亲、妻子,最后落在儿子身上,那份在战略会议上惯有的锐利和沉稳,此刻被一种更深沉、近乎悲悯的柔和所取代。
方清墨放下茶杯,温声道:“玄策,你说。一家人,有什么不能说的。”她的话语如同她研究的生物材料,有着恰到好处的韧性与包容。
李长庚也微微颔首,镜片后的目光带着鼓励和倾听的意味。
李玄策深吸一口气,那春夜雨水的湿润气息似乎也随着呼吸沁入了肺腑。他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某种穿透时空的力量:“我们所思所虑,所做所为,从防汛站、三峡、奥运安保,到如今关乎国脉、地脉乃至宇宙星途……其核心究竟为何?”
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夙愿”二字:“是权力?是功名?是家族显赫?”他轻轻摇头,语气斩钉截铁,“不。这些终是过眼云烟。今日,我心中所想,唯有此念——‘以纯粹的奉献之心,成就人类之夙愿’。”
“纯粹的奉献之心……”李长庚低声重复,苍老的声音里带着岁月的回响,“这‘纯粹’二字,何其难得。科学无国界,科学家却有祖国,更有对真理本身的敬畏与追寻。这份追寻,本身便是一种奉献,一种超越了个人得失的付出。”他想起了大洋彼岸的实验室,想起了那些为了一个公式、一个数据殚精竭虑的日夜,想起了最终选择回归时内心的坚定。纯粹的奉献,就是将对知识的渴求,融入对家园、对人类未来的责任之中。
方清墨轻轻抚摸着茶杯温热的边缘,目光沉静如水:“在实验室里,面对一种新材料的合成,无数次失败是常态。支撑我们一次次重新开始的,不是最终能否成功的功利心,而是对未知奥秘本身那份纯粹的好奇与执着,是相信这探索本身,或许能在未来某刻,为需要它的人带来福祉。”她看向丈夫,眼神交汇,心意相通,“这执着本身,便是奉献的基石。它要求我们‘生而不有’,探索发现而不据为己有;‘为而不恃’,有所作为而不居功自傲。就像《道德经》所言,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她引经据典,将古老的东方智慧与她前沿的科研实践完美融合。李玄策眼中闪过一丝激赏和深深的爱意。他点点头:“清墨所言,正是我心。‘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此乃玄德。这‘纯粹的奉献之心’,便是此玄德的根基。它要求我们剥离私欲,如同这窗外春雨,润泽万物而无声,滋养大地而不争功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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