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香港,暑热尚未完全退去,空气里弥漫着海风的咸湿与一种劫后余生的、小心翼翼的平静。在九龙一个普通的、曾经被涂鸦和路障短暂侵袭过的社区里,生活正以一种顽强而缓慢的姿态,重新找回它的秩序和温度。
社区活动中心二楼,区议会的会议室里,窗明几净。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投下整齐的光栅。椭圆形的会议桌旁,十几位区议员正襟危坐。气氛算不上热烈,甚至有些过于安静,但那份曾经弥漫的戾气和喧嚣已然消散。主席台上,头发花白的主席正用沉稳的语调主持着议程:
“……接下来,是有关本区公共设施修复与改善的动议。第一项,应居民联署要求,提议在枫树街、榕树道等五处人流密集区域,增设分类垃圾桶共计十五个。请各位议员审议。”
没有激烈的争论,没有刻意的拖延。议员们低头翻阅着手中的文件,偶尔低声交换意见。一位中年议员举手发言:“主席,我认为枫树街靠近小公园入口处,确实需要增设。那里小食摊较多,之前常有垃圾散落。” 另一位年轻议员补充:“榕树道靠近巴士站的点位,建议采用容量更大的型号。” 讨论围绕着垃圾桶的具体位置、型号、预算,务实而具体。举手表决时,手臂安静地举起又放下,程序井然,像久未上油的齿轮重新开始顺畅地咬合。窗外,楼下小公园里孩子们的嬉闹声隐约传来,成了这秩序重建最生动的背景音。
小公园旁,绿树掩映下,一个由本地“家和睦邻社”与内地“同心互助会”共同设立的临时义工服务站,正是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几张长条桌拼在一起,上面铺着干净的蓝白格子桌布。一块手写的牌子竖在一旁:“社区同心,服务为您”。这里没有口号,只有实实在在的行动。
几张桌子前都排起了不长的队伍,秩序井然。
家电维修桌前,一位戴着老花镜、穿着工装背心的老师傅,正专注地拆解着一台老旧的电风扇,旁边还放着几个待修的电水壶和收音机。一位阿婆在旁边等着,脸上带着期待。
法律咨询桌前,一位西装革履、气质儒雅的律师(来自内地某公益组织)正耐心倾听一位中年男子关于租赁纠纷的倾诉,不时在本子上记录,低声给出建议。
派发防疫清洁用品的摊位最是热闹,义工们将消毒液、口罩、洗手液等分装进小袋,微笑着递给排队的居民,尤其优先照顾老人和带孩子的家长。
最吸引人的是儿童绘画角。几张矮桌拼在一起,铺上大白纸,五颜六色的蜡笔散落着。两位年轻的义工姑娘正带着七八个年龄不一的孩子画画。孩子们的小脸上洋溢着专注和快乐,画纸上涂抹着稚嫩的太阳、花朵、房子,还有歪歪扭扭写着“我爱我家”、“和平”的字样。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画了一颗大大的、金黄色的星星,引得义工姐姐连连称赞。
陈淑仪(街坊们都叫她陈太)搀扶着年迈的母亲,慢慢走到服务站附近。陈母快八十了,腿脚不便,患有高血压和轻微的哮喘,前些日子街头的混乱和催泪瓦斯的刺鼻气味让她受惊不小,一直精神恹恹,不太愿意出门。陈太看着母亲苍白的脸色和紧蹙的眉头,心里像压了块石头。她自己也曾因对修例的疑虑,跟着参加过几次和平请愿,那时的她,心中充满了迷茫和一丝被裹挟的亢奋。然而随后发生的暴力、破坏和恐惧,让她彻底陷入了不安和深深的疲惫。她只想回到那个可以安心买菜、送孩子上学、陪母亲散步的平常日子。
她的目光扫过义工站,看到了“免费义诊”的牌子。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慈祥的老医生正坐在那里,耐心地为一位阿公量血压。陈太犹豫了。她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那位老医生温和的笑容,再环顾四周——没有口号横幅,没有紧张对峙,只有忙碌而真诚的义工,安静排队的街坊,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笑声。这份久违的平和与善意,像一道微光,照进了她灰暗的心底。
“阿妈,那边有医生,我扶你过去看看好不好?” 陈太轻声问母亲。
陈母顺着女儿的目光看去,迟疑地点了点头。
陈太扶着母亲慢慢走到义诊桌前。老医生立刻站起身,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用带着一点北方口音但清晰易懂的粤语招呼:“阿婆,唔使急,慢慢行,坐低先。”(阿婆,别着急,慢慢走,先坐下。)他并没有因为陈母坐着轮椅而居高临下,反而很自然地半蹲下来,视线与老人平齐。
“阿婆,边度唔舒服啊?”(阿婆,哪里不舒服啊?)老医生的声音温和得像春天的风。
陈母有些拘谨地指了指胸口,又指了指喉咙,用微弱的声音说了几句。老医生点点头,拿出听诊器,仔细地为老人听心肺音。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老人花白的头发和医生专注的侧脸上。周围排队的嘈杂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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