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听着林栋一条条清晰实在的路子,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像干涸的河床重新注入了活水。那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几分。他看着眼前这个裤脚沾满泥巴、衬衫后背已被汗水洇湿一小片、却依旧精神抖擞的年轻书记,心里头那点因为滞销而生的绝望,仿佛被这年轻人身上那股子不服输、肯干事的劲儿给冲淡了。
日头渐渐升高,毒辣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泻下来,把果园蒸烤得像个大蒸笼。蝉鸣聒噪得让人心烦。林栋和老张头忙完一圈,早已汗流浃背,喉咙冒烟。两人找了处树荫稀疏的田埂坐下。林栋从口袋里掏出那个压得有点扁的馒头和那袋榨菜,分了一半给老张头。
“张伯,顶顶肚(垫垫肚子)。”
老张头也不客气,接过来就着凉水大口吃起来。两人就着榨菜,啃着干硬的馒头,汗水顺着晒得黑红的脸颊往下淌,浸透了林栋那件半旧衬衫的领口和后背。
老张头看着林栋被汗水打湿的鬓角和沾着泥点的年轻脸庞,再看看自己粗糙黝黑的手,心里头涌起一股说不出的滋味。这后生仔,有文化,有干劲,没半点架子,是真把心扑在了他们这些泥腿子和这片橘子林上。他咽下最后一口馒头,在衣服上擦了擦手,然后从旁边枝头小心地摘下两个最大、最饱满、表皮泛着诱人金红色光泽的橘子。他用粗糙的手指,仔细地剥开其中一个,露出里面饱满晶莹、汁水丰盈的橘瓣。他自己没吃,而是把剥好的半个橘子,不由分说地塞到林栋手里。
“林书记,食(吃)!自家种嘅(的),甜!真系(真是)甜!” 老张头的笑容在布满皱纹的脸上绽开,像秋日里熟透的橘子,质朴而温暖。阳光透过橘叶的缝隙,落在他递过来的橘子上,那金红色的表皮仿佛在发光,饱满的橘瓣晶莹剔透,散发着浓郁的、甜蜜的果香。
林栋一愣,看着手中这半个还带着老人体温的橘子,再看看老张头那真挚期待的眼神,一股暖流瞬间从心底涌上。他咧开嘴,露出一个被晒黑的脸庞衬得格外洁白的笑容,没有推辞,拿起一瓣橘子塞进嘴里。
“嗯!真系(真是)好甜!” 他由衷地赞叹,橘子的清甜汁水在口中迸开,仿佛瞬间驱散了所有的疲惫和暑热。这甜,是土地的馈赠,是汗水的结晶,更是信任的味道。
千里之外,京城。
一份带着南国阳光气息的内部简报,连同几张抓拍的照片,静静地放在李玄策宽大的办公桌上。照片是镇上通讯员拍的:一张是林栋蹲在果园里,全神贯注地翻看柑橘病叶,裤脚沾满泥巴,侧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专注;一张是他和老张头坐在田埂上啃馒头,两人都汗流浃背,脸上却带着一种奇特的、因共同目标而生的满足感;最后一张,定格在林栋接过老张头递来的那半个金红色橘子时,那瞬间绽放的、干净明亮的笑容。
李玄策拿起那几张照片,指尖拂过照片上年轻人裤脚的泥泞、额角的汗珠,以及那阳光下毫无阴霾的笑容。他仿佛能透过照片,闻到南方果园里泥土和柑橘叶的清香,感受到那份烈日下的辛劳与汗水浸透衣衫的粘腻,更触摸到了那份扎根泥土、与民同苦同乐的纯粹心意。
他拿起一支老式的英雄牌钢笔,这支笔跟随他多年,笔身已被摩挲得温润光滑。他拧开笔帽,在简报的空白处,蘸饱了深蓝色的墨水,落笔沉稳而有力:
> “此风当长,此苗当护。厚植沃土,清风自来。”
墨迹在纸上缓缓晕开,边缘氤氲出一点深蓝的印记,像一颗饱含希望的种子,悄然落入了土壤。
写完,李玄策并未立刻放下笔。他靠在高大的椅背上,目光投向窗外。京城的秋日天空高远澄澈。书桌上,一枚温润的玉石镇纸压着文件,镇纸上刻着古朴的云纹。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摩挲着镇纸冰凉的边缘,感受着那玉石细腻温润的肌理。
“其身正,不令而行…” 一个古老而智慧的声音,仿佛穿越千年时空,在他心底悠然响起。孔圣人的箴言,此刻在这位现代智囊的心中,有了最生动、最具体的诠释。林栋,这个年轻的基层干部,没有豪言壮语,没有惊天动地的事迹,他只是用自己沾满泥巴的双脚,丈量着田埂;用自己洗得发白的衬衫,承载着汗水;用自己那颗“勿以善小而不为”的赤子之心,在乡野间最贫瘠的土壤里,一点一滴,播撒着名为“纯粹”与“务实”的种子。
这“身正”,便是最坚韧的根,最清澈的泉。它不需要强制命令,其本身散发的微光与力量,便足以浸润人心,唤醒信任,悄然涤荡尘埃,带来徐徐清风。这清风,从南麓镇的田间地头悄然升起,终将汇聚成滋养整个时代沃土的力量。李玄策的目光沉静而深远,那深邃的眼底,映着照片上林栋明亮的笑容,也映着窗外那片辽阔而充满希望的天空。清风徐来,万物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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