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卫国没有挤到前面,他靠在冰冷的货车车头上,仰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带着汽车尾气和初秋凉意的空气。当屏幕上再次唱响“我们勤劳,我们勇敢…”时,他再也忍不住了。这个平日里习惯了沉默、习惯了用方向盘和里程表说话的中年汉子,嘴唇开始不受控制地翕动。起初只是无声的默念,渐渐地,微弱的、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声音不大,甚至有些断续,却异常清晰,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扎根于土地深处的赤诚。他仰着头,望着屏幕上那片红色的海洋,望着那些和他一样平凡却在此刻闪耀着光芒的面孔,泪水终于模糊了视线。他不在乎旁人的目光,只是用力地唱着,仿佛要将这些年一个人在路上积攒的所有孤独、艰辛和对家的思念,都在这歌声里倾诉出来,融入那千里之外的磅礴共鸣之中。远处,他那辆沾满尘土的大货车驾驶室里,一面小小的国旗,在风中轻轻摇曳。
海外华人聚集地:
地球的另一端,正是深夜。美国加州,斯坦福大学附近的一间安静的公寓里,灯光只照亮了书桌一角。电脑屏幕上,播放着国内庆典的直播画面,声音开得很小。
一位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中年华人科学家——他是李长庚“科学联络网”中的一员,此刻正坐在屏幕前。当《歌唱祖国》的旋律响起,当镜头扫过天安门广场上那一片忘情歌唱的同胞时,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屏幕的光映在他写满倦意的脸上,镜片后的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水雾。
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寂静的公寓,异国的深夜,只有窗外偶尔驶过的汽车声。一种难以言喻的孤独感瞬间攫住了他。他离开祖国多年,在顶尖的实验室里追逐着科学的边界,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然而,在这一刻,隔着浩瀚的太平洋,听着那来自故土的、刻在骨子里的旋律,所有的成就似乎都变得遥远而模糊,只剩下一种蚀骨的思念和一种无法融入的漂泊感。
他轻轻推了推眼镜,试图掩饰眼中的湿润,但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滑落。他不再压抑,微微前倾身体,靠近屏幕,仿佛这样就能离那片炽热的海洋更近一些。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只是对着屏幕上的那片红色,对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面孔,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音量,极其轻微、却无比清晰地哼唱起来:
> “…独立自由是我们的理想,我们战胜了多少苦难,才得到今天的解放…”
声音哽咽,断断续续,却饱含着最深沉的眷恋。泪水无声地滴落在键盘上。在这异国他乡的深夜里,他像一个迷途的孩子,终于听到了母亲的呼唤。这孤独的哼唱,是他与祖国之间,最隐秘也最坚韧的脐带连接。他关闭了麦克风,却打开了心门,让那来自万里之外的歌声,成为穿透黑夜、照亮灵魂的灯塔。
李天枢的感知:
无论是在观礼台的一角(如果他在现场),还是在李家四合院那棵老槐树的树荫下,当那亿万人的歌声汇聚成同一个旋律、同一个节奏时,李天枢的世界发生了奇妙的变化。
他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阳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外界震耳欲聋的声音似乎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全新的、更加宏大而清晰的“声音”——不,那并非真正的声音,而是一种纯粹的能量,一种温暖的光辉,一种磅礴的意志洪流。
在他的感知世界里,不再是一个个独立歌唱的人,而是一条条散发着微光的金色细流,从广场上、从千家万户的电视机前、从高速路的服务区、从遥远大洋彼岸的公寓里……从这片广袤土地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从那些血脉相连的海外游子心中,源源不断地涌出!
千万条、亿万条金色的涓涓细流,带着不同的温度、不同的情感印记——有李玄策融入洪流的澎湃与哽咽,有方清墨花车上无声滑落的晶莹泪珠,有王铁柱全家嘶吼般的热情与自豪,有周卫国靠在车头哽咽哼唱时的孤独与赤诚,更有那位异国科学家深夜孤灯下无声流淌的滚烫泪水……所有这些情感的溪流,都在《歌唱祖国》这唯一的、强大的精神坐标指引下,跨越千山万水,跨越时空阻隔,向着同一个方向奔涌汇聚!
它们最终在神州大地的上空,在李天枢纯净的心灵视野里,汇聚成了一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无比壮丽璀璨的金色光之河流!这光河温暖、磅礴、充满了生生不息的力量,它奔腾着,流淌着,仿佛有生命一般,抚慰着大地,滋养着万物。它的光芒是如此纯粹,充满了希望、热爱与坚韧的信念。
更让李天枢感到惊奇的是,这条由亿万心灵共鸣汇聚而成的光河,其奔涌之势并未止步于大气层。它那温暖而强大的意志波,如同无形的涟漪,向着深邃的宇宙空间扩散开去,似乎触及了某些遥远而古老的存在,与星辰的光芒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弱却真实的共振!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宇宙深处的、带着赞许与回应的悠长叹息。
李天枢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一个宁静而满足的弧度。小小的身体沐浴在这无形的、温暖的光辉之中,仿佛婴儿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他不需要理解歌词的含义,却比任何人都更深切地感受到了这歌声所承载的一切——那是根,是魂,是亿万心灵在此刻共同奏响的,属于一个古老文明走向复兴的、最壮丽的“寰宇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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