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烈日,像一只烧得白炽的巨大熔炉,无情地炙烤着京城。空气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颗粒感,吸进肺里仿佛能点燃胸腔。李宅后院的葡萄架,往日里浓荫匝地、藤蔓交织的清凉所在,此刻也失去了庇护的魔力。肥厚的葡萄叶片被烤得边缘卷曲、发蔫,呈现出一种疲惫的墨绿色,无力地垂挂着。阳光如同滚烫的金针,穿透叶片的缝隙,在地面上烙下无数晃眼的光斑。架子下的石桌石凳,摸上去都烫手,仿佛刚从窑里烧出来。
石桌中央,放着一只硕大的玻璃壶,壶壁凝结着厚厚的白霜,水珠沿着冰凉的表面蜿蜒滑落,在滚烫的石桌面留下深色的、瞬间又被蒸发殆尽的湿痕。壶里是深红近褐的酸梅汤,里面沉浮着饱满的乌梅、嫣红的山楂、橙亮的陈皮。这是李玄策今晨天未亮时,依据古方亲手熬煮、又冰镇了整整半日的解暑良品。
蝉鸣,是这酷暑里唯一不肯停歇的喧嚣。但那声音早已失去了夏日的清亮,嘶哑、干涩、尖利,如同无数块粗糙的砂纸在生锈的铁皮上来回刮擦,一声紧似一声,听得人头皮发麻,心浮气躁,更添了几分闷热难耐。
李玄策坐在石凳上,后背的衬衫已被汗水浸透,紧贴在皮肤上。他面前的平板电脑亮着,屏幕上是越洋视频通话的画面。画面里的背景是李长庚在加州帕罗奥图的公寓。窗外的景象如同熔炉——热浪扭曲了空气,远处的棕榈树叶无精打采地耷拉着,仿佛下一秒就要燃烧起来。
父亲李长庚的形象让李玄策心头一紧。老爷子只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背心,花白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角,脸色是一种不健康的潮红。一条厚厚的湿毛巾裹在他的脖子上,另一条则搭在他光秃秃的头顶。他大口地喘着气,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显得异常艰难,汗水小溪般顺着脖颈和手臂的皱纹往下淌,浸湿了身下的旧藤椅。
“……空调……彻底……报废了……”李长庚的声音断断续续,夹杂着沉重的喘息,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电流的杂音和一种被高温蒸煮后的虚弱感,“这鬼天气……几十年……不遇……屋里头……像个大蒸笼……不……”他费力地摇了摇头,眼神有些涣散,似乎在努力寻找一个更贴切的比喻,“像……像你妈当年……在老家……用那个大陶罐……咕嘟咕嘟……煎药的罐子……又闷……又热……喘不过气……”
这个带着浓浓生活烟火气的比喻,像一根细针,瞬间刺中了李玄策记忆深处最柔软的地方。他仿佛看见了母亲年轻时的身影,守在乡间土灶旁,守着那个咕嘟冒泡、散发着苦涩药香的大陶罐,灶膛里的火苗映红了她专注而温柔的脸庞。父亲此刻的煎熬,与那个遥远的、充满药香和温情的画面重叠在一起,让李玄策的心猛地揪紧,一股酸涩的热流直冲眼底。窗外的蝉鸣此刻更像是在他脑海里嘶吼。
“爸!您别说话了,省点力气!”李玄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和担忧,他身体前倾,恨不能穿过屏幕去搀扶父亲,“湿毛巾要勤换!多喝水!冷水擦身!千万不能硬扛!”
他一边说着,一边飞快地从石桌上拿起一张早就准备好的、边缘有些磨损的毛边纸。纸上是用毛笔小楷工整誊抄的酸梅汤古方。他顾不上擦拭额角滚落的汗珠,将纸张对着摄像头,手指重重地点在配方中“乌梅”那一项上,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您看!看这里!”李玄策的声音提高了,试图穿透父亲因高温而有些昏沉的意识,“乌梅!必须用足三钱!不是普通的梅子,是霜打过、熏制好的乌梅!只有这个,才能生津止渴,收敛浮阳!甘草、山楂、陈皮、桂花,分量都不能错!古人的方子,讲究的就是一个君臣佐使,寒热平衡!这方子解暑,不是靠单纯的冰凉,是靠调和阴阳!您那边有唐人街,快找人按这个方子抓药熬!熬好了冰镇着喝!比什么冷饮都管用!” 他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对古老智慧的笃信,仿佛这纸上的字句就是对抗这灭顶热浪的唯一法宝。
李长庚在屏幕那头,努力地眯起昏花的眼睛,看着儿子手中那张在摄像头前微微晃动的黄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墨字。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疲惫地点了点头,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带着水音的“嗯”,算是应承。湿毛巾下的脸,疲惫得让人心疼。
就在这时,后院那扇通向小胡同的木门,突然被“砰”地一声粗暴地撞开!
一个穿着快递公司制服的小伙子,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浑身湿透,汗水浸透的制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的骨架。他脸上是混合着疲惫、焦急和一丝被热浪逼出来的暴躁,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包裹。那包裹约莫半米见方,裹着厚厚的、冒着森森白气的银色保温材料,上面清晰地贴着冷链运输的标签。标签上的发货地一栏,打印着两个醒目的字:西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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