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德雷德的意识在黑暗中漂浮,仿佛又回到了那万针穿心的以太池,却比当时更加苦涩。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风火水土同时侵蚀,内脏翻腾,骨骼在颤栗。
本能的求生意志和极致的痛苦交织成无法分辨的幻觉。有那么一瞬,时间失去了秩序,生命仿佛悬在一根微不可见的线之上,随时都可能断裂。
【未停的最后一息】的神奇恢复将致命伤勉力拖回惨烈但未死的层级。
但这一次,莫德雷德实实在在体会到“非致命”三个字是怎样的沦为笑柄。
腹腔仍在剧痛,呼吸每一下都伴随着火烧般的撕扯,手臂因为抓握断刃几乎失去知觉。
莫德雷德想睁开眼睛,但随着失血过多他能感觉到除了他胸口跳动的那颗心脏,四肢开始逐渐冰冷。
不知道为何,一种无聊的感觉从灵魂深处涌出。
他感觉他要去到一个很无聊的地方。
………
……
…
黑暗。
无尽的、纯粹的、不含一丝杂质的黑暗。
没有声音,没有光,没有时间,甚至没有“自我”的概念。
莫德雷德的意识如同一粒尘埃,悬浮在这片永恒的虚无之中。他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
痛苦、决绝、疯狂的意志……所有强烈的情感都已被这片黑暗吞噬、抚平,只剩下最原始的、近乎本能的平静。
那份平静之后是无聊,十分的无聊,非常无聊。
在莫德雷德的耳边响起了,像是有仁慈的母亲在轻哼着安眠曲,又像是衰老的长者在给儿童讲着以往的故事。
但诉说的内容并不是那些东西,而是一首莫德雷德从没听说过的赞词。
安宁常梦,明灯助眠。
万物消逝,良夜挽歌。
亡者操劳,交错显现。
永不复生,等候清晨。
礼赞
良夜的指引死亡者。
安黛因。
………
……
…
当莫德雷德的意识重新凝聚时,他发现自己身处一个奇异的地方。
这里没有色彩,只有浓淡不一的灰色。
脚下是灰色的、坚硬如岩石的地面,头顶是无尽的灰色苍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尘封已久的味道,像是古老图书馆里翻开一本千年未动的书籍。
远处,一条望不到尽头的灰色河流静静流淌,河面上漂浮着无数光点,忽明忽暗,像极了濒死的烛火。
莫德雷德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的身体是半透明的,腹部的贯穿伤和手上的伤口都清晰可见,但没有流血,只是呈现出一种更深的灰色。他试着握了握拳,没有痛楚,只有一种空洞的无力感。
“这里……是哪?”他喃喃自语,声音在这片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有节奏的拖拽声从远处传来。莫德雷德循声望去,只见一个佝偻的身影正沿着灰色的河岸缓缓走来。
那是一个老妪。
祂的背几乎弯成了九十度,满脸的皱纹深得像是刀刻上去的,写满了无法言喻的疲惫。
祂一手提着一盏古旧的提灯,灯里的火焰是一团苍白而冰冷的火焰,静静燃烧,却照不亮周围分毫。
另一只手,则拖着一柄比祂身形还要庞大的巨大镰刀,镰刃在灰色的地面上拖行,发出那单调而令人心悸的声响。
在镰刀的末端和在提灯之上,都有一个交错的符号。
在莫德雷德看来那个符号有点像是字母“X”。
“清晨纳多泽……正午卡莉……黄昏塔罗斯……”
莫德雷德好像觉得自己和这些神头鬼脸的东西特别有缘,忍不住摇了摇头。
现在他觉得自己有些搞不清楚情况了,他明明是在和基利安生死决斗,就算他输了,未停的最后一息应该会把他从死亡拉回来。
难不成基利安那一下太狠了,未停的最后一息没有发动?
如果就这样死去的话,莫德雷德觉得这就有些荒诞了。
在一场死亡游戏当中真死了。
“6”
每当莫德雷德不知道开口说啥的时候,当莫德雷德贫瘠的语言无法表达他内心复杂的时候,他一切话语都会坍缩成一个6。
莫德雷德为了赶紧搞清楚眼下的情况,开始看向那位老妪。
“想必您就是午夜的神?安黛因?”
祂没有看莫德雷德,只是专注地做着自己的事。
她走到河边,对着一个即将熄灭的光点,用提灯轻轻一照,那光点便像是被吸引般,飘向了她。
祂伸出枯槁的手,将光点捧起,然后如同放下一粒种子般,将其轻轻放入灰色的河流。光点顺流而下,逐渐消失在远方。
祂重复着这个动作,一次,两次,无数次。她的动作麻木而精准,仿佛已经这样做了千百万年。
莫德雷德看着那个光点,那个光点极其微弱,莫德雷德死死凝视着那个光点。
从那个光点之中,他看到了在喀麻苏丹国,某处不知名的地方,一个高大的埃米尔正在驱逐着一群奴隶,那些奴隶被迫绑着花花绿绿的羽毛类的装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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