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榜的日子,天阴沉沉的,像是憋着一场大雪。白鹿滩的空气里,也弥漫着一股子压抑不住的紧张气氛。
鹿家大院门口,一大早就挂上了两串红灯笼,院里更是摆开了流水席的架势,桌椅板凳从院内一直排到了院外。鹿承祖穿了一身崭新的绛红色绸缎长衫,在门口踱来踱去,时不时地朝县城的方向望上一眼,脸上的得意和焦急,混杂成一种古怪的神情。
鹿三位则稳坐院中,招呼着前来“预贺”的亲戚和几家相熟的商户。他虽然嘴上说着“还没定呢,不敢当”,但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里,却满是藏不住的笑意。五十两银子撒出去,买的不光是个功名,更是鹿家压过白家的那口气。
相比之下,白家的院子,则安静得像是另一方天地。白煜田和平常一样,天不亮就起了床,拿着一把旧扫帚,不紧不慢地扫着院子里的落叶。白承业想去县城看榜,被他拦了下来。
“急什么?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求不来。在家等着,安心。”
话虽如此,但整个白家,连同那些关心着白家的乡邻们,心里都像是吊着一块石头,上不去,下不来。王老汉一早上就往白家跑了三趟,每次都只是在门口探探头,问一句“有消息没”,然后又揣着手,在村口那棵老槐树下踱步。
日头渐渐爬到了头顶。
“来啦!报喜的来啦!”
不知是谁在村口喊了一嗓子,整个白鹿滩瞬间就活了过来。
鹿承祖精神一振,连忙整了整衣衫,一个箭步就冲到了大门口。鹿三位也拄着拐杖,在众人的簇拥下,迎了出去。
只见一队敲锣打鼓的衙役,簇拥着一匹高头大马,正顺着官道,往白鹿滩的方向行来。马上坐着一个报喜的官差,手里举着一面红色的喜报。
“爹!是冲着咱家来的!肯定是!”鹿承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已经准备好了几大串鞭炮和厚厚的赏钱红包。
锣鼓声越来越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匹马上。那马走到村口,却并没有像鹿承祖预想的那样,在鹿家大院门口停下,而是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一路敲敲打打,径直……往白家的方向去了。
鹿承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鹿三位脸上的血色,也“唰”地一下褪了个干净。
报喜的官差在白家院门口翻身下马,将手里的喜报高高举起,扯开嗓子,用一种特有的唱腔高声喊道:“捷报——!贵府白煜田老爷,高中本科乡试第十二名!特此报喜——!”
“中了!白先生中了!”
短暂的寂静之后,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王老汉激动得一拍大腿,眼圈都红了。乡邻们蜂拥着朝白家院里涌去,道贺声、欢笑声,几乎要把那简陋的院子给掀翻。
白煜田缓缓地放下手里的扫帚,脸上看不出太多的喜悦,只是一种如释重负的平静。他走上前,接过喜报,对着那官差,深深地作了一揖。
而另一头,鹿家大院门口,则是一片死寂。那两串红灯笼,在阴沉的天色下,显得格外刺眼和滑稽。
鹿承祖呆呆地站着,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闷棍,脑子里嗡嗡作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怎么可能?五十两银子,胡大人的亲口许诺,怎么就变成了一张废纸?
“不可能!这不可能!”他突然像疯了一样,拨开人群,就往那报喜的队伍冲去。“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中举的应该是我!是我鹿承祖!”
报喜的官差还没走远,被他这么一闹,也有些发懵。
就在这时,鹿三位也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挤了过来。他比儿子要冷静,但他眼中的怒火,却比谁都旺。他一把抓住一个正准备离开的衙役,嘶声问道:“我问你!榜上!可有我儿鹿承祖的名字?”
那衙役被他抓得生疼,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没有!从头看到尾,就没见着‘鹿承祖’三个字!落榜了!”
“落榜了……”鹿三位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想不通,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他猛地抬起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高台上的主考官胡大人。
他发疯似的,冲着县城方向就跑了过去,一边跑一边喊:“姓胡的!你收了我的钱!你收了我的五十两银子!为什么我儿子还落榜了?你还我的银子来!”
他这么一闹,整个场面顿时就失控了。原本准备散去的乡邻,又都围了上来,指指点点。
恰在此时,一顶官轿正好从县城方向过来,轿子旁边,跟着几个手持水火棍的衙役。轿帘一掀,从里面走出来的,竟是本县的县太爷。他本来是听闻白鹿滩出了个举人,特地前来道贺,顺便巡视乡里,没想到一来就撞见这么一出闹剧。
县太爷的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堂堂考场之外,成何体统!你,刚才在嚷些什么?”他指着还在撒泼的鹿三位,厉声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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