灞水深处，浑浊的水流之下。
蟹柒、黑风大王以及二十余名渭水妖仙，正隐匿在暗流与礁石之后，妖力凝聚，兵刃在手，随时准备接应沙塘鳢他们，应对可能的水下突袭或云上溃兵入水。
然而，预想中的激烈厮杀并未发生。
他们只听到云端传来一声佛号，然后便是四道金仙气息亡命遁逃的恐怖波动！紧接着，便是群妖炸窝四散奔逃的混乱妖气！最后……便是那如同死神收割般密集而恐怖的弓弦震鸣，以及妖仙们如同下饺子般纷纷坠落的景象！
整个过程，快得让他们几乎反应不过来！
蟹柒那巨大的螯钳无意识地张合着，赤红的甲壳在水波中微微颤抖。他透过浑浊的水流，看着上方不断坠落的妖仙残尸，感受着那弩箭破空时残留的、令他都感到心悸的毁灭气息，铜铃般的眼睛瞪得滚圆，瓮声瓮气地低吼道：“我……我滴个乖乖！这就……这就完事了？！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咱们渭水这杀器……真他娘的恐怖如斯啊！”
他身旁，一名浑身覆盖着青黑色鳞片、手持分水刺的妖仙也忍不住咂舌：“乖乖！这爆冲弩！比上次见到的更凶了！杀仙如杀鸡！咱们这腰杆……怎么就这么直溜呢！”他挺了挺胸膛，脸上满是自豪与后怕交织的复杂神色。
其余妖仙也纷纷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彼此对视，眼中都闪烁着兴奋与敬畏的光芒。原本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底气与归属感！跟着这样的东家，有这样的杀器傍身，何愁腰杆不直？！
听涛庄，抱朴精舍。
窗外，暮色四合，最后一缕天光被远山吞没。精舍内，青铜鹤嘴宫灯燃起，柔和的光晕洒在紫檀木案几上，映照着两杯清茶袅袅升腾的热气。
玄枢子斜倚在铺着雪白熊皮的软榻上，宽大的紫袍袖口滑落，露出半截肌肉线条流畅的小臂。他端起温润的青玉茶盏，呷了一口，目光落在对面端坐的玄渊身上，带着一丝玩味与探究。
“徒儿，”玄枢子放下茶盏，声音慵懒，却字字清晰，“你安排的这次灞水作战方案，为师细细品了品，嗯……是不是过于凶蛮了点儿？”
他屈指轻敲案几，仿佛在复盘棋局：“第一批次引爆十几枚金丹踹门，声势浩大，震慑人心，倒也算开门见山。第二批次引爆十几枚元婴破防御法阵，力道精准，直捣黄龙，也还说得过去。可这第三批至第五批……五十多枚元婴啊！引发连锁爆炸，硬生生把乌氏祖地连同所有有生力量轰成了齑粉！最后又以你那杀伤力惊人的弩箭，叫什么爆冲弩封门，射杀所有来援的妖仙，一个囫囵个儿的尸首也没留下……”
玄枢子抬起眼皮，深邃的眼眸中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意味，看着玄渊：“你这打法，环环相扣……当真是胸蛮的紧！”
玄渊端坐如松，素白的棉布长衫衬得他面容愈发沉静。他并未立刻回答，只是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面前温热的茶盏边缘。精舍内一片寂静，只有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片刻，他才缓缓抬起眼帘，目光清澈而坚定，迎上师尊探究的眼神，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认真：
“师傅，当年万寿山外，围杀我良渚峰一脉的那些位，他们的手段、气息、功法路数……徒儿都一笔一划，刻在神魂深处，一刻不敢或忘。”
他顿了顿，端起茶盏，轻轻吹开浮沫，动作从容，语气却愈发冷冽：
“打一仗，进一步。徒儿总得试试，哪些战法最是凌厉，哪几款战具最为合用，将来……才好一一奉还给那批人。您说，是么？”
玄枢子闻言，微微一怔。他看着徒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少年人的冲动与戾气，只有一种沉淀下来的、近乎冷酷的清醒与执着。良久，他嘴角缓缓勾起一抹弧度，那笑容慵懒依旧，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与赞许。
他身体微微前倾，拿起案几上的茶壶，亲自为玄渊续上半盏热茶，声音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认同：
“嗯。记仇，是咱们万寿山……代代相传的优良传统。”
玄渊接过师尊续的茶，双手捧起，恭敬地微微颔首：“嗯。徒儿记下了。”
师徒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精舍内，茶香氤氲，气氛却带着一种无声的肃杀。
玄渊放下茶盏，眼神朝窗外灞水的方向示意了一下，问道：“师傅，那个半路杀出来的小和尚，是什么来路？看着碍眼。”
玄枢子重新靠回软榻，恢复那副慵懒姿态，随口道：“弥勒佛的首徒，灵山未来佛一脉的序列弟子，法号玉茧子。根骨悟性都是上上之选，算是灵山重点培养的苗子。”
玄渊眉毛微挑，指尖无意识地划过茶盏边缘：“哦？灵山的序列弟子？那要杀他，岂不是要费一番手脚，还得顾忌灵山那边的反应？”
玄枢子眼皮都没抬，端起自己的茶盏，慢悠悠地呷了一口，才淡淡道：“在三界之内，明面上，总得讲究个‘隔代不杀’的规矩，免得吃相太难看，落人口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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