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义病渐笃，召承业曰：“吾死后汝当事伯父如父。家贫可卖宅，唯老桂与石砚不可弃。”言毕目瞑。葬仪简陋，守仁竟闭门不出。三七那日，承业忽见桂树下埋坛启封——乃守仁私藏十年老酒，坛贴红纸书“祭弟”二字。是夜月晦，但闻东院哭诵《兄弟》篇，声嘶力竭。
承业苦读三年，乡试中举。报喜人鸣锣至宅，守仁隔墙贺曰：“侄儿光耀门楣，可迁往他处，此老宅合当归长。”承业拜答：“侄儿不敢违父遗命，愿与伯父共居。”遂拆隔墙，每日晨省问安。王氏初时冷面，后见承业冬奉暖炉夏送冰瓜，渐露笑颜。
某日有古董商识货，指石砚曰：“此乃前朝状元遗物，价值百金。”守仁心动，夜半窃砚欲售。方出街口，忽雷电交加，暴雨中恍见父亲拄杖立于老桂下，怒目而视。惊惶奔归，病中呓语：“父亲饶我！弟弟救我！”承业亲侍汤药，守仁泣诉当年隐情：原来继祖临终实言“叔父厚道，父勿信谗言”，自己因羞愤篡改遗言。
真相大白之日，正值中秋。守仁扶病祭父，酹酒于地：“儿子不肖，负弟一生。”言罢欲撞桂树，承业奋力抱住。王氏与张氏互望垂泪，忽闻承业惊呼——老桂经年不开花，此刻竟金粟满枝，异香氤氲如公弼在世时。
翌年承业赴京会试，守仁倾囊赠银百两。春闱放榜，承业高中进士，授知县。衣锦还乡时，却见宅门紧闭。邻人言：“汝伯父伯母自汝赴考即闭门谢客。”承业排闼而入，但见正厅摆香案，守仁夫妇朝北跪坐，已吞金自尽。案上留书：“吾夫妻罪孽深重，无颜见侄。今物归原主，唯求葬于弟茔旁。”
承业恸哭治丧，合葬父伯于祖坟。守坟人言，每至风雨夜，常见双魂携手立老桂下，一如儿时共读状。承业终不忍居老宅，捐作义学，独携石砚赴任。临行斫桂枝一截，雕木匣贮砚。其后为官清正，常谓属下：“家国一体，骨肉相争则外侮至，兄弟睦则家道昌。”
今金谷镇义学犹存，庭中老桂岁岁花开如云。学童晨读时，尚见砚池深深，恍有墨香缕缕，诉尽百年悲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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