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鉴站在那弥漫着霉腐与混乱气息的库房之中,望着那小头目扬长而去的背影,以及满目狼藉、如同被洗劫过般的景象,胸中的怒火与无力感交织翻腾,最终化为一片冰冷的决绝。
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当场发作,而那除了暴露自己的无力之外,毫无益处。
他猛地转身,不再去看那三位依旧伏案、仿佛置身事外的老夫子,径直大步向外走去。草帘被他用力掀开,撞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门外寒气凛冽,让他因愤怒而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些许。王大牛和王二牛如同最忠实的影子,立刻无声地跟上。
“带我去见东海公。”高鉴的声音冷硬,不容置疑,是对王大牛说的。
王大牛那张万年不变的冷漠脸上,极细微地出现了一丝犹豫。高士达并非想见就能随时见到的,尤其是他们这种身份。但高鉴此刻的眼神冰冷而锐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气势,加之他毕竟是高士达亲自招揽、名义上新任的库房管事。王大牛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沉默地点点头,迈开步子在前引路。
高士达作为首领,其居所自然位于营寨中相对核心、戒备也更森严的区域。那是一间比普通棚屋大了不少、也用更多木材加固过的房子,门口甚至有四名持矛挎刀的亲兵守卫,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
见到王大牛引着高鉴和二牛过来,守卫的目光立刻聚焦过来,带着审视。
王大牛上前一步,低声道:“劳烦通禀大王,库房高先生求见。”他用了“求见”二字,姿态放得很低。
一名守卫打量了高鉴几眼,转身进了屋子。不多时,守卫出来,面无表情地道:“大王正与几位头领商议要事,让你们在此稍候。”
高鉴心中冷笑。商议要事?恐怕未必。这更像是高士达在给他一个下马威,明确地告诉他:你虽然入了伙,管了库房,但并不意味着你有资格随时打扰我,你的地位,需要掂量清楚。
他不再多言,只是沉默地站在刺骨的寒风中,垂手而立,目光低敛,仿佛真的在安心等待。王大牛和二牛则一左一右,如同门神般站在他身后。
时间一点点流逝,寒风如同小刀子般刮过脸颊耳朵。高鉴能感觉到守卫们投来的、带着些许玩味和轻视的目光。但他依旧不动如山,只是将所有的情绪深深埋藏,内心关于库房整顿的计划却越发清晰坚定。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那房门才再次打开,刚才那名守卫出来,朗声道:“大王请高库房进去。”
“高库房”这三个字入耳,高鉴嘴角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一股荒谬感和怒气直冲头顶!这算什么称呼?简直是将他与那破烂库房直接划了等号,轻蔑之意溢于言表!他几乎能想象高士达在屋内带着戏谑表情吩咐的样子。
“你才是库房!你全家都是库房!”高鉴在心中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但脸上却瞬间切换成一副恭谨而略带惶恐的神情,微微躬身:“有劳了。”仿佛对这个侮辱性的称呼毫无所觉。
他深吸一口气,掀开厚厚的门帘,弯腰走了进去。
屋内比外面暖和许多,一个大火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高士达并未坐在主位,而是随意地坐在火盆旁的一张虎皮大椅上(不知从哪个倒霉大户家里抢来的),手里还把玩着一把精致的匕首。见到高鉴进来,他抬起眼皮,脸上露出一丝看似随和的笑容:
“哦,高兄弟来了?听说你急着见某?可是库房事务有何难处?”他语气轻松,仿佛刚才让高鉴在寒风中苦等半个时辰的人不是他。
高鉴上前几步,恭敬地行了一礼,语气沉重地开口:“回禀东海公。属下今日初接库房,前往巡视,所见所闻,实在是……触目惊心,寝食难安!故而冒昧前来,惊扰东海公,实是因事关我军根基,不敢不报!”
“哦?”高士达眉毛一挑,似乎来了点兴趣,将匕首插回靴筒,“触目惊心?说来听听。莫非是亏空巨大?”他语气中带着几分试探。
“并非简单的亏空。”高鉴摇头,神情凝重,“乃是无序混乱,浪费惊人,长此以往,恐有断炊绝械之危!”他接着便将所见景象一一陈述:粮食随意堆放,苫盖不全,霉烂鼠耗惊人;兵甲锈蚀破损,维护不堪;尤其是各部人员随意支取物资,无令无凭,如入无人之境。
他描述得极其详细,语气沉痛,最后道:“东海公!粮秣兵甲乃军中命脉,如此管理,非但损耗巨大,更易滋生贪弊,一旦遇战事或围困,后果不堪设想!今日有一部头领可无令取粮,他日是否人人都可效仿?若遇紧急军情,需快速调拨物资,以此混乱账目,如何能厘清库存,及时供应?这非是小事,实是关乎我军生死存亡之大事!”
高士达听着,脸上的随意渐渐收起,变得有些严肃起来。他自然知道库房管理混乱,但往日忙于征战扩张,加之本身并非精细之人,并未太过在意。如今被高鉴这般条理清晰、切中要害地指出,也不由得重视了几分。尤其是“断炊绝械”、“生死存亡”这几个字,狠狠敲在了他的心坎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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