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鉴处理完库房这边的事后,仔细嘱咐了刘三刀严守门户,期间任何人不得放入,这才带着王大牛、王二牛两兄弟,在无数道或惊惧、或敬畏、或仇视的目光中,朝着高士达的住处走去。
库房前的血尚未冷透,消息却已像长了翅膀般传遍了营寨。一路上,遇到的义军士卒无不神色骤变,纷纷下意识地避让开来,仿佛他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血腥气。
在这片异样的寂静与瞩目中,高鉴步履沉稳,脸上甚至没有过多表情,唯有脸上和衣袍上那些已然发暗的斑驳血点,无声地诉说着方才的情况。他径直朝着高士达那位于营寨相对核心区域的住处走去。
来到高士达那相比普通义军宽敞不少、也更显威仪的住处外,经亲兵通传准许后,高鉴稳步走入。厅内,高士达正踞坐在一张虎皮大椅上,目光如电,上下扫视着高鉴那一身未来得及收拾的血污——从脸颊到衣袍,斑斑点点的暗红衬得他原本清俊的面容带上了几分骇人的戾气。
高士达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更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审视,仿佛要透过这身血污,看穿高鉴内心的真实图谋。这审视只持续了一瞬,便化为一层似笑非笑的神情,他抬了抬下巴,语气粗糙,听不出真正的喜怒:“啧啧啧……真是小瞧你了。高先生这一身血煞之气,是刚从哪处战场场下来?还是特意穿来给某看的?滚滚滚,滚去后面洗洗,这副尊容,没得污了某的地方。”
侍立一旁的亲兵立刻上前,面无表情地对高鉴做了个“请”的手势,引着他走向厅堂侧后的一个小间。那里通常备有清水净巾,以供高士达日常使用。
高鉴心中雪亮,库房那边发生的一切,高士达必然已了如指掌。这意味着在那库房重地,除了明面上的守卫,至少还有高士达布下的另一双眼睛、一对耳朵。细想之下,这也完全合理,库房乃义军命脉所在,其守卫本就是高士达亲自指派的心腹,他若不在这种关键地方安插几个绝对可靠的、直接向他汇报的眼线,反倒奇怪了。高士达让他先去清洗,与其说是体贴,不如说是一种掌控局面的从容姿态,他什么都知道了,且看你怎么说。
后间略显狭窄,只有一只木盆和半桶清水。高鉴解开外袍,用冰冷的清水泼面,试图洗去脸上粘腻的血污。冷水刺激着皮肤,也让他因杀戮而微微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下来,思维愈发清晰冷静。
就在这时,前厅忽然传来一阵毫无顾忌的粗野喧哗声响,如同平地炸起一阵惊雷,粗暴地打破了厅堂先前相对压抑的平静。一个如同破锣被奋力敲响般嘶哑又亢奋的嗓门猛地炸开,穿透了门帘,直灌入高鉴耳中:
“大王阿!大王!您可得给兄弟做主啊!反了!简直是反了天了!这营寨里还有没有王法了?!”
高鉴泼水的动作微微一滞,侧耳倾听。是孙雷来了,来得比他预想的还要快,情绪也更为激动。高士达方才让他先避入后间清洗,果然是料定了此人会立刻闻讯赶来,这番“洗脸”,既是清理表面污秽,也是暂且避开对方最初那歇斯底里的锋芒,让他高鉴先听听这“苦主”如何倾情表演,摸清其路数。
前厅里,孙雷几乎是撞开试图拦阻他的亲兵,蛮横地冲进来的。他头上的皮盔歪斜着,露出一缕乱发,身上的皮甲束带也松开了几条,显得狼狈不堪,却又更像是一种刻意营造的“受害”形象。
一冲进来,孙雷也顾不上什么正式的军礼,猛地抢前几步,竟是“噗通”一声单膝跪倒在地,但这跪姿并非恭敬,更像是一种情绪极度激动下的宣泄姿态。他捶打着毛茸茸的胸膛,发出“咚咚”的闷响,声音带着哭腔般的愤怒与委屈,几乎是嚎叫起来:
“大王啊!我的大王!您瞧瞧!您快瞧瞧那姓高的酸丁干的好事!他娘的……他这是要杀人立威,眼里根本没有您啊!他这是要造反!”
他猛地抬起头,竟开始当众撕扯自己本就松散的军服领口,露出肌肉虬结、长满黑毛且带着好几道狰狞旧疤的胸膛和臂膀,情绪愈发激动澎湃:“我孙雷!跟着大王您从高鸡泊杀出来,一路刀山火海,出生入死,身上这一个个窟窿眼儿,这一道道疤瘌!哪一处不是为咱们义军挨的?哪一处不是对您忠心耿耿的见证?!那时候,那个不知道从哪个茅坑里钻出来的、只会摇笔杆子的酸丁小子,他还不知道在哪儿穿开裆裤呢!”
他喘着粗重的气息,眼眶竟然真的泛红,不知是真是假地硬生生挤出了几点浑浊的眼泪,伸出一根粗壮的手指,颤抖着指向库房的方向,声音陡然变得尖利而怨毒,如同夜枭啼哭:
“我那苦命的外甥!他就是性子直了点,说话冲了点,脾气躁了点!可他对我孙雷、对大王您您的忠心,那是日月可鉴,天地可表啊!他不过是奉了我的令,去库房例行公事,可能……可能就是多说了几句,言语上冲撞了那位高高在上的高‘总管’……可那算个屁的大事?!顶天了斥责几句,罚点饷粮,甚至打几军棍也就罢了!谁手下没个犯错的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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