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官兵们沿着一条被芦苇半掩的小径前进,突然,前方传来凄厉的惨叫。只见走在最前面的几名刀盾手,触发了隐藏在路径上的绊索,两侧弹性极佳的竹竿猛地弹起,带动绑缚其上的、削尖并用火烤硬的木排狠狠拍合!如同巨兽的上下颚咬合,瞬间将中间的官兵拍得骨断筋折,当场毙命。
更有甚者,在一些狭窄的通道或可能的登陆点,义军埋设了铁蒺藜和鹿角钉,或者挖掘了布满削尖竹签的陷坑,上面巧妙伪装。官军每前进一步,都可能付出鲜血的代价。弓弩手则始终隐藏在芦苇深处,冷箭如同长了眼睛,专射那些试图指挥、探路或救助同伴的官兵。
就在柳复南被水陆两路的袭击搞得焦头烂额之际,窦建德的指挥才能展现得淋漓尽致。他并非一味蛮攻,而是巧妙运用了虚实结合的战术。
有时,义军会在官军船队前方制造巨大动静,摇旗呐喊,鼓声震天,仿佛主力即将发起总攻。当柳复南紧张地命令全军备战,严阵以待时,攻击却迟迟不来,反而侧翼或后方会遭到真正的、悄无声息的致命偷袭——可能是几支精准射杀军官的冷箭,也可能是又一轮水鬼的凿船行动。
有时,他们又会故意露出破绽,比如在某条支汊留下明显经过的痕迹,引诱官军斥候深入。当斥候小队兴冲冲地跟进去,等待他们的却是早已张好的罗网——水下突然升起的拦江绳、两岸同时泼洒的箭雨滚木,让他们有来无回。
窦建德甚至还派人模仿官军联络的号角声,制造混乱,一度让柳复南的一部人马误判方向,在一片相似的水域中兜圈子,白白消耗体力,并错过了最佳的撤退时机。
接踵而至、花样百出的袭击,让柳复南部如同陷入了一场无法醒来的噩梦。伤亡数字不断攀升,士卒疲惫不堪,神经紧绷到了极限。带来的向导在如此复杂的迷宫中早已晕头转向,提供的路线互相矛盾。更可怕的是,他们彻底迷失了方向。放眼望去,四周皆是水、芦苇和天空,根本分辨不出东南西北。
伤员无处安置,只能在船上或泥泞中呻吟等死。箭矢在不断消耗,补充却遥不可及。士气低落到了谷底,每个人都感觉下一支冷箭就会射中自己,下一处水面就会冒出索命的水鬼。
柳复南本人也身先士卒,甲胄上留下了几处箭矢擦过的痕迹,虽未重伤,但也心惊肉跳。他望着这片吞噬了他麾下精锐的地狱,一股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掐住了他喉咙。他终于明白,在这高鸡泊的内部区域,他这一千人就像投入汪洋的几颗石子,连高士达主寨的影子都没摸到,就要被活活耗死在这里。
继续前进?只能是死路一条。无奈之下,他咬着牙,咽下屈辱,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撤退之路,同样是一条用鲜血铺就的死亡之路。义军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走这块到了嘴边的肥肉,袭扰更加猛烈。他们利用熟悉的水道,抄近路不断截击,专门攻击殿后的部队。官军归心似箭,斗志全无,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狼狈不堪地向泊外逃窜。
直到柳复南带着残兵败将退出内部区边缘,回到相对安全的开阔地带,义军的追击才如同潮水般退去。
清点人数,出征时的一千精锐,能站着回来的不足五百,伤亡超过五成,还损失了数十艘船只。更重要的是,军心士气遭受了毁灭性打击,“高鸡泊内部区是死亡绝地”的恐惧,深深植根于每个幸存者的心中。
而在内部区深处,高士达听着各部头目汇报战果,脸上终于露出了大火之后的第一丝笑容,虽然依旧带着狠厉。“哼!段达老儿,放火烧老子家当?这就是代价!这高鸡泊,不是你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地方!”他看了一眼旁边一直沉稳布置、协调各部袭扰的窦建德,难得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建德兄弟,打得好!就这么干!看他有多少兵马来填这无底洞!”
窦建德微微一笑,目光却依旧凝重。他知道,这只是开始。柳复南的败退,只会让段达更加谨慎,也可能引来更猛烈、更具针对性的报复。高鸡泊的血战,才刚刚进入最残酷的阶段。但无论如何,这小挫官军的一仗,运用冷箭狙杀、水鬼凿船、陷坑排弩、虚实结合等多种偷袭方式,总算为屡遭打击的义军,挽回了颜面,重燃了信心,也让官军领教了这片水域迷宫的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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