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远处那股不祥的黑烟如同扭曲的鬼影,挣扎着升上高鸡泊边缘的天空时,正在官道上艰难跋涉的清河郡兵队伍里,所有人的心都猛地往下一沉。
“校尉!你看!”一名眼尖的队正指着那股烟柱,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李校尉勒住战马,眯着眼望向那股在晴朗天空中显得格外刺目的烟柱,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那个方向,正是翊卫军疾驰而去的方向,时间上也基本吻合。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他的脊椎急速爬升,让他几乎握不住缰绳。
“快!全军加速!快!”李校尉的声音嘶哑,带着最后一丝侥幸的狂吼。他拼命催动战马,身后的郡兵们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丢弃了部分不必要的负重,开始拼尽全力奔跑起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在官道上响成一片,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恐与不祥的预感。
然而,距离终究成了无法跨越的鸿沟。当他们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赶到那片仿佛被血与火洗礼过的战场边缘时,只来得及瞥见几个模糊的身影,扛着明显是翊卫制式的、闪耀着不正常反光的盔甲,如同受惊的兔子般,一头扎进了无边无际的芦苇荡深处,瞬间消失不见。
“追!快给我追!”李校尉几乎是滚下马背,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他指着芦苇荡,对身边的两个队正咆哮,“带人进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两队约百人的郡兵,硬着头皮,战战兢兢地钻入了茂密而危险的芦苇丛中。而剩下的士兵,则被眼前地狱般的景象惊得魂飞魄散。
官道上,焦黑与暗红交织。被烧得扭曲变形的尸体与破碎的甲胄混杂在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焦糊肉味和血腥气。木栅栏的残骸还在冒着缕缕青烟,地上散落着断裂的兵器、箭矢和明显是战马挣扎留下的痕迹。更让人心惊的是旁边的河道,水面上漂浮着数十具泡得发胀、铠甲已被剥去的尸体,河水都被染成了淡淡的褐色。
李校尉双腿一软,若不是亲兵眼疾手快扶住,几乎瘫倒在地。他目光呆滞地扫过这片屠场,浑身冰凉。完了,全完了。翊卫全军覆没,天使生死不明。自己这个负责护卫的郡兵校尉,项上人头是绝对保不住了。不仅仅是掉脑袋的问题,很可能还会牵连家族。
周围的郡兵们也开始骚动起来,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他们同样清楚翊卫军的背景——那是从勋贵、高官子弟中选拔的天子亲军,是无数家族寄予厚望的晋升阶梯。如今这批精锐折损在此,那些背后的勋贵家族岂会善罢甘休?他们这些卑微的郡兵,无疑是最好的替罪羊和泄愤对象。绝望的气氛笼罩了每一个人。
约莫一刻钟后,急促的马蹄声如雷鸣般由远及近。正是同样看到黑烟后率轻骑拼命赶来的柳复南。当他看清现场的惨状,特别是确认了那些独特的翊卫铠甲残骸和仪仗碎片后,这位素来以勇猛着称的将领,脸色瞬间变得如同死灰,身体晃了晃,差点从马背上栽下来。
“天……天使呢?”柳复南的声音干涩无比。
李校尉惨然摇头,指向那辆烧得散落在地的绯色宦官服饰碎片。
柳复南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天使遇害,翊卫全灭,这已经不是军事失利,而是惊天动地的政治灾难!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刀子,死死钉在面无人色的李校尉身上。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生成——必须有人来承担这滔天的罪责!
“李校尉!”柳复南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而威严,“你部护卫天使不力,致使天使蒙难,翊卫尽殁,该当何罪?!来人!给我拿下此獠!”
不等李校尉分辨,柳复南的亲兵如狼似虎地扑上前,迅速将失魂落魄的李校尉捆缚起来。柳复南随即下令,召回在芦苇荡中徒劳搜索的郡兵,收敛所有能找到的遗体(尤其是天使和翊卫的残骸),立刻掉头,火速赶往原高士达大营。同时,他派出一名心腹,携带最简短的讯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先行驰报段达。
回程的路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沉重的负担和更沉重的绝望,压得每一个郡兵喘不过气。不知是谁先开始的,一些心思活络或者家在附近的士兵,开始趁着押送队伍注意力分散,悄悄脱离队伍,试图溜走。起初是一两个,后来逐渐增多。有的成功隐入了路旁的草丛,消失不见;有的则被警惕的柳复南部下发现,当场就被以“临阵脱逃”的罪名毫不留情地斩首,血淋淋的人头被悬挂在路旁的树杈上,以儆效尤。但这并未能完全阻止逃亡的趋势,恐惧已经压倒了对军法的畏惧。
当这支士气彻底崩溃、减员严重的队伍,拖着疲惫不堪的步伐和装满尸骸的大车,抵达原高士达大营时,段达竟亲自率领一众将领,肃立在营门之外“迎接”。
即使是白天,火把也噼啪作响,也看不出段达喜怒的脸。他先是快步走到装载天使和翊卫遗体的车辆前,仔细“辨认”了一番——其实那焦黑的残骸早已难以辨认。随即,这位征剿大军的主帅,竟当众捶胸顿足,放声痛哭起来,涕泪横流,声音悲切无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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