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军主力如同退潮般撤离高鸡泊的消息,在这片水泊洼地中,比春风传得还要快。段达营寨那场映红半边天的大火,便是最明确的信号。几乎在高鉴派人前往查探、搜集废弃军械的同时,蛰伏于百里洼深处的高士达残部,也如同感知到汛期结束的鱼群,开始从那片更为艰苦、泥泞的绝地中缓缓游弋而出。
一日后,一支规模远比高鉴预想中要庞大些,却显得格外狼狈疲惫的队伍,出现在了旧营寨外围的水道上。船只有些是原先义军自有的,更多的则是临时捆扎的木筏、竹排,上面挤满了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士卒。为首几艘稍大的船只上,矗立着的正是高士达、窦建德以及张得水、孙雷等几位核心大头领的身影。只是他们此刻的形象,与往日相比,也颇为落魄,甲胄上沾满泥点,面容被水泊的湿气和营养不良折磨得带着几分浮肿与晦暗,眼神深处是难以掩饰的疲惫。百里洼的生存环境,显然比高鸡泊内部区域还要恶劣数倍,这段时日,他们过得绝不轻松。
高鉴早已得到斥候禀报,率麾下几位队正及部分士卒,在残破的营寨水边列队相迎。
“高天王!窦头领!诸位头领!”高鉴抱拳行礼,声音洪亮。
高士达跳下船,大步走来,目光先是快速扫过列队的士卒,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这些兵虽然人数不算极多,但精神面貌、站姿队列,竟比他记忆中离开时要整齐肃杀不少,尤其是个个眼神里都带着一股子锐气,与百里洼那些几乎被磨平了棱角的部下形成鲜明对比。他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高鉴的肩膀,声若洪钟:“高兄弟!好!好啊!听说段达那老匹夫灰溜溜地滚蛋了?你们能在此地站稳脚跟,还拉扯起这么一支精神队伍,不容易!辛苦了!”
他身后的窦建德也微笑着向高鉴颔首致意,目光却更为深沉,仔细打量着高鉴身后那些队正,尤其是在气质彪悍的葛亮和沉稳的韩景龙身上多停留了一瞬。张得水、孙雷等人神色则更为复杂,有脱困的庆幸,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审视。
寒暄几句,高士达的目光便被营地中那些正在操练、部分士卒身上穿戴的官军制式皮甲和手持的横刀所吸引,但他并未立刻询问。直到进入临时清理出来的中军区域,高鉴觉得时机已到,便命人抬上了那几个沉重的木箱。
箱子打开,二十三套擦拭保养过的明光铠,整齐地码放在箱内,甲叶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依然流淌着冷冽而尊贵的金属光泽,精美的纹饰、坚固的造型,无不彰显着它们与寻常皮甲、札甲的天壤之别。
整个场面瞬间一静。
高士达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随即化为难以置信的狂喜,他猛地跨前一步,几乎将脸凑到了铠甲前,伸出粗糙的大手,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一片甲叶,指尖甚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这……这是……明光铠?!这么多?!”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破音。
他身后,原本还算克制的诸位大头领,此刻呼吸瞬间粗重起来,眼神如同饿狼看到了鲜肉,死死地钉在那些铠甲上,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贪婪与炽热。孙雷更是下意识地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拳头握得咯咯作响。明光铠!这可是大隋精锐将官乃至禁卫才能装备的顶级甲胄!在战场上,多这么一层甲,很多时候就是多一条命,更是身份与实力的象征!他们这些草莽豪帅,平日里能弄到一两件残破的都已属难得,何曾见过如此多品相完好的明光铠堆在一起?
高士达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激动,猛地转头看向高鉴,眼中充满了询问与惊疑:“高兄弟,这……这是从何而来?!”
高鉴早已准备好说辞,他面色平静,甚至带着几分“侥幸”后怕的神情,拱手道:“回天王,此事说来也是险到极致。前番段达急于求成,派了一支约百人的骑兵小队,似乎是传令兵或是什么仪仗,误打误撞闯入了我等设伏之地。”他刻意略去了天使和具体身份,将过程尽量轻描淡写,“彼等虽衣甲鲜明,看着唬人,实则多为花架子,像是久疏战阵的仪仗队伍,临机反应颇慢。我等占据地利,拼死力战,侥幸将其全歼,缴获了这些甲胄。自身……也折损了些弟兄。”
他将翊卫的战斗力贬低,将一场精心策划、后果严重的伏击,说成了一场遭遇战下的侥幸胜利,既解释了甲胄来源,又尽量淡化了自己可能引起的忌惮。
高士达听得心潮起伏,他并非全然相信高鉴的“侥幸”之说,但眼前实实在在的铠甲,以及高鉴部确实存在的伤亡,让他更愿意接受这个解释。他重重一拍大腿:“好!杀得好!管他什么仪仗不仪仗,能扒下这身铁皮,就是大功一件!高兄弟,你可是立下大功了!”
当下,高士达也顾不上太多,就在原地命人简单搭起一座大帐,召集所有大头领,并特意点名让马知安也一同入帐,显然是存了安抚与示恩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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