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君汉见状,怫然作色,怒斥道:“我本以公为救民水火之大丈夫,故不顾身家性命,助你脱此死地!奈何你竟效仿那小儿女子,作此涕泣之态!但愿你奋力自救,展平生之志,勿以我为念!” 言辞铿锵,掷地有声。翟让大为震撼,收起眼泪,郑重一拜,趁夜色亡命而出,直趋瓦岗寨,聚众举义。
其同郡豪杰单雄信,骁勇矫健,尤善马槊,闻讯即召集乡里少年前往投奔。另有离狐人徐世积(即后世闻名之李积),年方十七,家住卫南,虽年少却胸怀勇略,他向翟让建言道:“东郡乃公与积之乡里,人多相识,情面难却,不宜侵掠。反观荥阳、梁郡,乃汴水漕运要冲,官私舟船往来如织。若能控扼此地,剽行舟,掠商旅,资用立足,何愁大事不成?” 翟让从善如流,遂引众潜入二郡地界,专劫水路船只。果然,资财粮秣迅速充盈,四方豪杰、落魄流民闻风来附,部众骤增,很快聚拢至万余人,瓦岗声势,初具规模。
其时,天下已然大乱,豪强并起如星火。外黄王当仁、济阳王伯当、韦城周文举、雍丘李公逸等皆拥众割据,号为“义军”。李密自雍州脱难后,便如一条隐入江湖的潜龙,往来于诸路豪帅之间,以其超凡见识,游说其夺取天下之策。初始,众人皆视其为狂生,无人肯信。然时日既久,见其气度恢弘,谈吐不凡,且每每于险境中化险为夷,不由得私下议论:“此人乃公卿子弟,志气却如此恢廓!如今人人皆云‘杨氏将灭,李氏将兴’。尝闻王者不死。观此人屡次陷于绝地,皆能安然脱身,莫非……天命果真在此人身上?” 由是,渐生敬畏之心。
李密冷眼旁观,审时度势,认定诸路豪帅之中,唯瓦岗翟让实力最为雄厚,根基渐稳。于是,他通过旧识王伯当引荐,得以面见翟让。李密倾心结纳,为翟让出谋划策,并主动请缨,前往游说周边小股势力。凭借其名望与口才,竟成功说降多处,使其归附瓦岗。翟让大喜,始对李密刮目相看,日渐亲近,常与之商议军机大事。
李密见时机渐熟,便向翟让进言,其声慷慨,其意激昂:“往昔汉高祖刘邦、楚霸王项羽,皆起于布衣,而终成帝王之业!再看今日,主上昏聩暴虐于上,百姓饥寒怨愤于下;官军精锐尽丧于辽东,突厥盟好断绝于塞北;值此存亡之际,皇帝不思安危,反巡游扬、越,委弃东都根本!此正天赐良机,乃刘、项奋起争夺天下之秋也!以足下之雄才大略,士马之精勇强悍,若能趁机而起,席卷东西二京,诛灭暴虐,则隋氏之亡,指日可待!”
然而,翟让虽喜其谋,骤闻此等帝王大业,心下仍是不免惶惑,谦辞推谢道:“吾辈本为群盗,旦夕偷生于草莽之间,但求温饱,君所言者,非吾所能及也。”
正当李密苦心孤诣,欲进一步说服翟让之际,天意似亦来助。有位名叫李玄英的人,自东都洛阳逃出,一路遍寻诸路义军,专程访求李密,逢人便言“此人当代隋家而有天下”。人间其故,李玄英便神秘解释道:“近来民间盛传《桃李章》谣歌,其词云:‘桃李子,皇后绕扬州,宛转花园里。勿浪语,谁道许!’‘桃李子’,指的便是逃亡在外的李氏之子;‘皇’与‘后’,皆喻指君王;‘宛转花园里’,是言天子羁留扬州,再无归期,终将转死沟壑;‘莫浪语,谁道许’者,其意暗合一个‘密’字啊!” 李玄英找到李密后,便投身追随。
更有前宋城尉、齐郡人房彦藻,自负才高,恨不为朝廷所用,曾参与杨玄感之谋,事败后变易姓名亡命江湖。在梁、宋之地偶遇李密,一见倾心,遂结伴同游汉水、沔水流域,深入各路义军营寨,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游说其中豪杰。归来之时,身后追随者竟达数百之众。他们仍以宾客身份,居于翟让营中。翟让见李密如此得豪杰归心,声望日隆,内心天平开始倾斜,欲从其夺取天下之大计,然兹事体大,终究犹豫难决。
翟让军中有一名叫贾雄之人,精通阴阳占卜之术,担任军师,深受翟让信任,其言无不被采纳。李密深知其重要性,便刻意深交贾雄,请他以术数之说去劝说翟让。贾雄答应,但尚未找到机会开口。恰在此时,翟让主动召见贾雄,将李密所图大计和盘托出,询其吉凶可否。
贾雄心领神会,当即摆开盘具,故作沉吟,而后肃然答道:“大吉之兆,吉不可言!” 见翟让意动,进而言道:“然天道幽微,将军若欲自立,恐天命未笃,事未必谐;若能推戴此人(李密),则上应星象,下顺民心,大事必成!”
翟让仍有疑虑,反问道:“若如卿言,蒲山公(李密袭爵)身负天命,自当自立,何以反来投我?”
贾雄早已备好说辞,从容应对:“此乃事理相因,造化之妙。其所以来投将军,盖因将军尊姓为‘翟’,翟者,水泽也!彼‘蒲山’之蒲,非广阔水泽不能滋长繁茂。故天命虽在彼身,然根基却须依托于将军您这片‘大泽’啊!”
此解玄妙而贴切,翟让闻之,心中块垒尽消,豁然开朗。自此,对李密愈发信任,两人情好日笃,同食同寝,瓦岗寨的未来,也在这微妙而牢固的联盟中,驶向了全新的、波澜壮阔的航道。天下的棋局,在杨广沉湎于江都的迷离笙歌中,正悄然发生着决定性的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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