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雪在肆虐了一整夜后,终于在次日午后,精疲力尽地停歇了下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积雪覆盖了所有的污秽与路径,也掩盖了昨夜那场发生在破庙中的无声悲剧。
阳光挣扎着从散开的云层后探出,却毫无暖意,只将这银装素裹的世界映照得更加刺眼、更加冰冷,仿佛一场盛大而残酷的葬礼。
两匹疲惫不堪的马,踏着深深的积雪,艰难地行至破庙所在的山脚下。马上的两人,正是萧御和墨渊。
此时的萧御,与三日前那个冲出萧府的疯魔少年,已然判若两人,却又更加令人心惊。
他依旧穿着那日仓促离家的墨色锦袍,如今却早已被泥泞、雪水和不知在何处刮破的裂口弄得狼狈不堪。外面罩着的黑色斗篷沾满了污渍,边缘结着冰凌。
他瘦削的脸颊上,胡茬凌乱,嘴唇干裂出血,脸色是一种近乎死灰的惨白,唯有那双眼睛,布满了蛛网般的红血丝,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混合了绝望与最后一丝微弱希望的火焰,如同风中残烛,却又异常灼人。
这三日,他如同一个游荡在人间的孤魂,不眠不休,几乎踏遍了清河县城的每一个角落。从最繁华的街巷,到最肮脏的贫民窟;从所有的医馆药铺,到可能收容流民的地方。
他逢人便问,见巷就钻,声音从最初的嘶吼,变得如同破锣般沙哑难闻。
他拒绝回府,拒绝休息,甚至拒绝像样的饮食,全凭着一股“找到她”的信念支撑着早已透支的身体。
墨渊紧随其后,同样疲惫不堪,脸上写满了担忧与无力。
他看着少爷如同自我惩罚般的寻找,看着他一次次从满怀希望到彻底失望,心也一次次跟着沉入谷底。
直到今天清晨,一个在城郊砍柴的农户,在被反复追问后,才模糊地回忆起,前日傍晚风雪初起时,似乎见过一个穿着单薄、走路摇摇晃晃的年轻姑娘,朝着山上破庙的方向去了。那农户描述的女子形貌,瘦弱、病态,与虞颜极其相似!
这个消息,像一道微弱的光,瞬间点燃了萧御眼中最后的光亮。
他不顾一切地抢过马匹,朝着城郊疾驰而来。山路被积雪覆盖,极其难行,马儿几次失蹄,他却不管不顾,只是拼命地催赶,目光死死盯着山顶那座在雪色中若隐若现的破庙轮廓。
越来越近。
庙门的黑洞,如同巨兽张开的口,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萧御的心跳,如同擂鼓,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膛。
是希望?还是更深的恐惧?他分不清。他只知道,他必须进去!
来到庙门前,他几乎是直接从马背上滚落下来,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站稳。
他一把推开试图搀扶他的墨渊,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然后,用尽全身力气,不顾一切地冲进了那片昏暗之中!
庙内,比外面更加阴冷死寂。
光线从坍塌的屋顶和破败的窗洞照射进来,在布满灰尘和积雪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破碎的光斑。寒风依旧从各个缝隙钻入,发出低低的呜咽。残破的神像漠然矗立,蛛网在风中摇曳。
萧御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探针,疯狂地扫视着庙内的每一个角落。
然后——
他的目光,猛地定格在了庙宇最深处,那个背光的、堆着些许干草的角落里。
那里,蜷缩着一个身影。
一个极其瘦小,极其单薄的身影。穿着一身早已看不出原本颜色、被泥雪污渍浸透的樱草色衣裙,像一片被风雪无情打落、最终零落成泥的花瓣,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
“颜……颜颜?”
萧御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祈求,试探着,轻轻呼唤。他多么希望,那身影能动一下,能回过头,对他露出一个虚弱却熟悉的笑容。
没有回应。
死一般的寂静。
他心脏骤然停跳了一拍,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上头顶!他不顾一切地,跌跌撞撞地朝那个角落扑去!
随着距离的拉近,那身影的细节,如同最残酷的刻刀,一刀一刀,清晰地刻入他的眼中,他的心里——
她蜷缩在那里,姿势带着一种抵御寒冷的本能,却又透出一种永恒的僵硬。头发散乱地贴在毫无血色的脸颊和脖颈上,沾满了草屑和灰尘。
脸颊深深地凹陷下去,皮肤泛着一种毫无生机的、玉石般的青白。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睑上,再也无法颤动。那双曾盛满星光与温柔的眸子,永远地闭合了。
她的嘴唇微微张着,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已经干涸发黑的、凝固的血迹。
然而,她的面容,却异乎寻常地平静。没有痛苦,没有挣扎,甚至带着一种近乎解脱的、凄凉的安宁。仿佛在生命最后的时刻,她已然放下了所有的执念与不甘。
在她冰冷僵硬的、紧紧交叠放在心口的手心中,露出了一角宝蓝色的缎面——那是他无比熟悉的,她为他绣制的,那枚未能完成的平安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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