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睿死死攥着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道:“鬼神若知,万千罪责归于某一人,明日请法师来驱邪!散了吧!”
军士们默不作声地散去,脚步拖沓得像灌了铅。
有人路过那少年的尸身时,悄悄别过了头,这少年郎天性活泼,每日乐乐呵呵的像大家的开心果一样,没想到因为多说了一句话便殒命于此。
他何辜?
老兵们心里的恨意像野草似的疯长,当兵吃粮,战死沙场是本分,可跟着这样的上官,动辄就斩杀同袍,还为了一己之私坑害百姓招来了邪祟,谁知道下一个死的是不是自己?
夜风卷着鬼哭掠过寨墙,孙睿顾不得看军士们仇恨的眼睛,他独自站在原地,望着远处连绵的绿火,后背已被冷汗浸透。
“将军,您看——”刘恺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涩意,抬手指向旷野。
“那些鬼火聚着的地方,正是咱们焚化病体的土坑。”
孙睿望着那片摇曳的幽绿,声音沉得像浸了水的铅:“这些脏东西,何时才会散?”
刘恺抬眼瞧了他一眼,那目光里裹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不忍,有疑虑,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疲惫。
他终是垂下头,摇了摇:“末将不知。只是老话常说,怨气不散,阴火难消……许是那些逝去的人,到死都没能瞑目吧。”
“何必绕这些弯子。”孙睿猛地转头,眼神像淬了毒的刀,狠狠剜了他一下,“你心里不就是怨我决策狠戾,才招来了这些邪祟么?”
刘恺抿紧了唇,不再言语。
他身为副将,本就有犯颜直谏的本分,可遇上这么一位油盐不进的主将,再多的话也像是砸进了深潭。
这些日子焚杀的百姓里,多少人身上不过一两颗红疹?仔细回想,未必都是染了疫病的。就像今日那个被拖走的小女孩,哭着喊着说自己早已种了牛痘,红疹不过是余症未消,孙睿却连半句解释都没听完,便喝令点火。
她的爹娘扑上来阻拦,竟也被将军一声令下,一同推入了火坑……那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此刻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他深吸一口气,胸腔里像是堵着滚烫的铅块,终是梗着脖子抬起头,声音里裹着孤注一掷的沙哑:“将军,末将斗胆求您——民生艰难,请您多一分慈悲……就此罢手吧。”
孙睿眼帘缓缓一阖,声音淡得像蒙了层霜:“让我再想想。”
左骁卫御史监军奋笔疾书,将今日所见所闻皆写于奏状之上。
文宣三年八月二十四日记事,江州左骁卫营寨外设焚瘗所,夜现青绿色火光数百团,聚散无常,随阴风摇曳,近则隐现人形,远则弥漫如磷火。
营中军士有言:“此乃焚杀之民冤魂所化,来索命也。”因之惊扰,军心动荡,有少年卒语及“鬼魂索命”,为其主将孙睿以箭射杀,余众皆慑。
查此地近日因疫症,主将孙睿行“肃清”之策,焚杀疑似病患甚众,其中多有妇孺。今火光现于焚瘗之所,恰与民间“冤气聚而成火”之说相符,虽属巫妄,然军士惶惧、流言四起,已碍军纪。
又察主将孙睿对此异象,初斥为“妖妄”,后令请法师驱邪……
……
远处荒原,萧猎身穿夜行衣,撅着大屁股爬行后退,带着十几个莫家卫隐入山野,将所穿衣物焚烧殆尽,而后跳进水潭中清洗干净身体沾染的药粉。
“萧大人,这火究竟是什么东西,怎么还会发绿?”
萧猎啐了他一口道:“问个屁啊,老子哪里知道,快些回去跟姑爷复命。”
“好好。”
萧猎虽不是头回见这光景,喉头还是不受控地发紧,明明是阴恻恻的鬼火模样,到了姑爷手里竟能收放自如。
这般手段,说不是鬼谷秘术谁信?寻常凡人哪有这通天本事?
他心里忍不住暗叹:自家小姐当真是好眼光,寻了这么个深藏不露的夫君,往后莫家有这等人物坐镇,还有什么可惧的?
正思忖间,身旁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只见另一个莫家卫的发髻上“腾”地燃起簇绿火,幽光映得他脸都发了青。
萧猎眼疾手快,反手抓起案上浸了水的布巾,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啪”地一声糊在那人头顶,跟着攥紧布巾狠狠揉搓。
“噗嗤——”绿火被闷灭的瞬间,那莫家卫“嗝”地一声,身子一软直挺挺倒了下去——竟是被他这通猛拍直接拍晕了。
萧猎检查了一下他的头发,好在没什么大问题。
他瞪向周围目瞪口呆的护卫,粗声粗气地骂道:“你们这帮狗崽子!早说了让把身子洗干净,头发里的油泥都能刮下二两来!听不懂老子的话是不是?”
他掂了掂手里还在滴水的布巾,冷哼道:“姑爷说了,这火稍微有点热气便能燃烧,再不正儿八经清洗,下次烧你们一个秃瓢!”
众人连忙又跳进水潭中,狠狠的搓洗身上的皮肉,许久才爬上来,萧猎挨个检查了一遍,这才带一行人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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