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刚停,晒场的油布棚还滴着水,棚下堆着的布票边角被风掀起,像未干的红舌头。
杨靖蹲在棚边抽了半袋旱烟,烟锅里的火星子忽明忽暗,映得他眉心的褶子更深——昨夜刘会计抱着账本撞开他屋门时,那股子墨汁混着馊馒头的味儿,到现在还往他鼻子里钻。
靖子!队部小屋的门一声被推开,刘会计扶着门框直喘气,蓝布衫前襟沾着星子墨点,活像只被墨水染了爪子的老母鸡。
他怀里的账本掉出两本,杨靖眼疾手快接住,指尖触到封皮上的褶皱——这是第三遍翻烂又糊上的。
十万零八百尺布票兑换量,刘会计掏出手帕擦汗,帕子上的补丁比他眼镜片还多,可您瞧这账!他翻开最上面那本,纸页间夹着的草叶、碎布、甚至半粒晒干的饭粒往下掉,东头老李家拿三筐粪换半尺蓝布,记在红本第三页;西头王二婶用五斤鸡蛋票抵两寸白边,记在黄本倒数第二行——昨儿夜里张寡妇来问,说她那二寸袖口布咋还没领,我翻了三个本子才找着,您猜咋着?他压低声音,被前儿送公粮的马车夫当草纸使了半页!
杨靖翻着账册,越翻越沉。
账页上的字迹有的像蚯蚓爬,有的拿指甲抠得纸都破了,还有一页赫然画着只歪脖子鸡——估计是哪个不识字的婶子拿画代替。
他想起昨儿在后院听见的骂声:刘会计是不是老糊涂了?
我家那半尺布票能当命使!再想起晒场边排着的长队,妇女们攥着皱巴巴的兑换单,眼睛比盯秋粮还亮。
再这么下去,杨靖把账册往桌上一合,指节叩得桌板响,信用网还没织到全县,自己先崩了。
队部的油灯地跳了个灯花。
王念慈抱着一摞设计图推门进来,发梢还沾着布票的墨香:我在服装厂听见妇女们议论,说现在兑布比过年分肉还难——得排三回队,找四个干部签字。她把设计图摊开,上面密密麻麻标着PF-1001PF-1002的编号,昨天有个小媳妇急哭了,说她闺女要上识字班,就等着这半尺布做新褂子。
张大山扛着红缨枪撞进来,枪头的红绸子还滴着雨珠:我刚巡完晒场,有俩外屯的小子蹲墙根儿琢磨偷布票!
要不是我眼尖——他拍了拍胸脯,震得桌上茶碗跳起来,靖子,得想辙!
小石头娘搓着沾了面糊的手最后进门,围裙兜里还装着半块没吃完的玉米饼:我家小石头说,今儿学堂的娃都在比谁娘记的账清楚。她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封皮用旧报纸糊的,我昨晚教他认三个字,他说等长大要当最厉害的记分员。
杨靖忽然笑了,抄起桌上的铅笔在草纸上画起来:咱得立规矩,像搭房梁似的,一层一层支起来。他笔尖在草纸中间画了个圈,村一级,选识字的妇女当记分员,就像小石头娘这样的——小石头娘的脸地红了,玉米饼在兜里硌得她直挪脚,她们管记各家各户的兑换,当场画押,当场公示;公社一级设对账组,每月互审,防着有人耍滑头;县里嘛——他抬眼看向刘会计,得劳您老牵头,弄个总核办,专管布票印制和数据汇总。
王念慈的铅笔在设计图背面记着:服装厂能腾两间屋当临时账房,我让裁衣组的姑娘们帮忙理票。张大山把红缨枪往地上一杵:护牛队改护账队!
谁敢动账本,先问我这枪头答不答应!刘会计推了推眼镜,指尖在草纸上的俩字儿上摩挲:这法子行,就是——他挠了挠后脑勺,得教那些婶子们认账啊。
培训课设在晒场的油布棚下。
三十多个农妇背着干粮、抱着算盘挤成一团,有几个攥着铅笔的手直抖,笔尖在本子上戳出小窟窿。
王念慈站在条凳上,举着张PF布票:看这红漆骑缝,PF代表,编号到了!她抓起个算盘,珠子拨得响,红笔记鸡蛋换的布,蓝笔记粪换的布,黄笔记药票抵的——
念慈妹子,后排有个戴蓝头巾的妇人举手,咱连自己名字都写不利索,能记清?
杨靖蹲在条凳边,摸出块烤红薯递过去:李婶子,您去年给队里交了八车粪,哪车是湿的哪车是干的,您比谁都门儿清。
记这账啊,就跟您记粪车似的——他指了指小石头娘刚写的示范本,您瞧,小石头娘没上过学,不也把账记得跟绣花儿似的?
小石头娘的脸又红了,举着本子站起来:婶子们看,这栏是鸡蛋,红笔写;这栏是粪,蓝笔写——错了拿橡皮擦,别用指甲抠!她翻到背面,昨儿我家那口子偷藏了半筐粪没报,被我拿账本拍了后背!棚下哄地笑起来,有几个妇人偷偷把藏在袖管里的小本子掏出来,笔尖在纸上试探着画道儿。
柳河公社试点那天,杨靖蹲在村口的老槐树下。
日头刚过晌午,就见个系花围裙的妇人风风火火冲过来,手里举着本蓝布封皮的账本:靖子!
我把张会计的破算盘砸了!
是新任记分员李寡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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