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车停下的位置离太空港还有二十七公里，夜色像一块浸了墨的破布，把矿星的天空压得密不透风。云铮靠在车厢壁上，胸口的剧痛让他每一次呼吸都像吞了碎玻璃，老吴用撕成条的工装给他做了个简易胸带，勒紧时虽然疼得他额头冒冷汗，却好歹能勉强稳住断骨，不至于每走一步都晃得钻心。
“先歇半小时，轮流守着。”云铮把能量手环调到“信号监测”模式——屏幕上泛着微弱的蓝光，能捕捉到半径五百米内的虫族振动信号，“老吴，你跟张疤先盯着，有动静立刻喊我。”
张疤接过老吴递来的矿镐，眼神里少了之前的蛮横，多了几分局促。他蹲在轨道旁，借着矿灯的微光盯着远处的黑暗，小声说：“刚才……谢谢你。”
云铮没回头，只是摆了摆手。他靠在车厢上，闭上眼睛，脑子里却全是刚才矿车滑行时的画面——肋骨断裂的剧痛、镰刀虫的嘶吼、同伴们的呼喊，这些碎片像锋利的石子，硌得他心里发慌。他摸了摸手腕上的能量手环，内侧的“铮”字贴着皮肤，传来一丝熟悉的温度，像养父母在轻轻拍他的后背。
半小时后，队伍重新出发。夜色里的矿车轨道像一条黑色的丝带，延伸向远处模糊的太空港轮廓。云铮被两个年轻矿工架着胳膊，脚步虚浮，每走一步，胸口的断骨就会摩擦着疼，冷汗顺着下巴往下滴，在脖子上积成一道湿痕。
“云铮哥，要不我背你吧？”小石头跑过来，仰着小脸看着他——这孩子才十三岁，父母死后就一直跟着云铮，手里始终攥着那块碎矿灯玻璃，像攥着最后一点念想。
“不用。”云铮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很轻，“我能走，你自己跟紧点，别掉队。”
队伍在黑暗中沉默地前行，只有矿灯的光柱在地面上晃动，照出散落的矿渣和偶尔出现的虫族甲壳碎片。空气里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可风里却多了一股熟悉的燥热——那是矿星沙尘暴来临前的征兆，远处的天空已经泛起一层土黄色，像有一头巨兽在酝酿着咆哮。
“加快速度！沙尘暴要来了！”云铮突然喊了一声。他对这种天气太熟悉了——矿星的沙尘暴能卷起半米粗的石头，把人活活埋在矿渣里，必须在它到来前找到避风的地方。
队伍加快了脚步，可刚走了不到两公里，能量手环突然“嘀嘀”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出一道红色的波形，频率急促，是虫族巡逻队的信号！
“快躲起来！”云铮压低声音，指着轨道旁的一个废弃矿道入口——那是之前矿场用来运输设备的临时通道，现在虽然堆满了碎石，却足够容纳十几个人。
矿工们赶紧钻进矿道，云铮最后一个进去，刚要拉上旁边的铁皮板挡住入口，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响——是小石头手里的碎玻璃掉在了地上，“叮”的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色里格外刺耳。
“糟了！”云铮心里一紧。
远处传来镰刀虫的嘶吼声，越来越近。矿道里的矿工们都屏住了呼吸，小石头吓得脸色惨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在这时，一个叫李根的中年矿工突然站了起来——他是之前和张疤一起抢物资的矿工之一，此刻却拿起矿镐，小声说：“我去引开它们，你们趁机跑。”
“不行！”云铮想拉住他，却被李根躲开。
“云铮，我知道之前我不对。”李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很坚定，“这些天谢谢你带着我们走，我没什么能报答的，至少能让你们多活一会儿。”他摸了摸口袋里的物资袋，里面还装着今天分的压缩饼干，“我老婆孩子要是还在，肯定也希望我能做件像样的事。”
说完，他不等云铮再劝，就拿着矿镐冲出了矿道，朝着与太空港相反的方向跑，还故意用矿镐敲打着轨道，发出“哐当”的声响。
“这边！过来追我啊！”李根的喊声在夜色里回荡。
远处的镰刀虫果然被吸引，嘶吼着朝着李根的方向冲去。云铮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疼得说不出话。矿道里的矿工们都低着头，没人说话，只有小石头的抽泣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走。”云铮咬着牙，擦掉眼角的湿痕，“我们不能辜负他。”
队伍重新出发时，沙尘暴已经近了——风里卷着矿尘，打在脸上生疼，能见度不足五米。云铮被架着胳膊，胸口的疼痛越来越剧烈，他却死死盯着能量手环上的太空港坐标，像盯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走了大约三小时，队伍里的陈叔突然脚步一软，倒在了地上。老吴赶紧冲过去，摸了摸他的脉搏，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不行了……他本来就有肺病，刚才跑的时候又吸了太多矿尘……”
陈叔躺在地上，呼吸微弱，他抓住云铮的手，嘴唇颤抖着：“云铮……一定要……到太空港……活下去……”
话音未落，他的手就垂了下去，眼睛睁得大大的，望着远处太空港的方向，像是还在期待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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