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凝固了。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苏合压抑的咳嗽声在风雪声中显得格外清晰。哲别的目光在那几点暗红上停留了足足数息,然后缓缓抬起,重新对上李铮那双深潭般的眼睛。那里面一片沉寂的冰寒,努力维持着平日的空洞,但哲别似乎穿透了这层冰壳,看到了其下汹涌的痛苦和竭力维持的平静。
“伤,”哲别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平缓,听不出情绪,“加重了?”他的目光再次扫过李铮腰腹间被血染深的那片皮袄。
李铮的喉结艰难地滑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的状态根本瞒不过哲别这样的老狼。他强迫自己迎上对方审视的目光,声音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翻滚时…撞到了石头。”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草原战士的满不在乎,“小伤,死不了。”
哲别盯着他,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明灭不定。他沉默了几秒,忽然道:“白天…你的箭法,精进了不少。”这话说得突兀,带着一种刻意的转折。他的视线,仿佛不经意地扫过李铮那宽大的、此刻自然垂落的皮袄袖口。
李铮的心脏骤然一缩!袖口!那处石缝的刮痕!哲别果然注意到了!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沿着脊椎窜上后脑!他感觉自己的血液似乎都要在这一刻冻结。哲别在试探!用这种看似无关的话题,在敲打他!白天那声过于及时的预警,那可疑的躲避动作,还有那支消失的箭……所有的疑点,恐怕都在这位老练的千骑长心中串联了起来。
“生死关头,”李铮强迫自己开口,声音依旧嘶哑,却努力维持着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属于“乌维”的、面对危险时特有的冷硬,“眼睛和手,总得比平时快些。”他没有解释,没有辩解,只是陈述一个事实,一个在草原上颠扑不破的生存法则。
哲别那如同刀刻斧凿般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睛里,锐利的光芒似乎更加凝聚,如同针尖。他没有再追问箭法,也没有再提袖口。他沉默地看着李铮,目光在那张苍白却依旧竭力维持着刚硬线条的脸上逡巡,似乎在评估,在权衡。那无声的压迫感,比任何直接的质问都更令人窒息。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将李铮压垮时,哲别突然移开了视线,转向苏合的方向。他抬了抬下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硬命令口吻:“巴图!去看看那小子!别让他咳死在营地里!”他不再看李铮,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充满试探的交锋从未发生。但那无形的怀疑之网,已经悄然收紧。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巴图那铁塔般的身影从另一个火堆旁站起,大步走向苏合。他动作粗鲁地一把掀开苏合裹着的皮褥,蒲扇般的大手直接按上苏合滚烫的额头,又粗声粗气地捏开他的下巴看了看喉咙。
“哲别大人,这小子烧得厉害!喉咙也肿了!”巴图瓮声瓮气地报告,语气里带着对弱者的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怕是撑不了多久!”
哲别眉头紧锁,目光扫过苏合痛苦扭曲的脸,又冷冷地瞥了一眼石壁阴影下沉默如冰的李铮。他似乎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终于,他朝着自己带来的亲卫方向沉声道:“阿古拉!把那个老萨满给的‘狼毒根’给他灌一点!能不能活,看长生天收不收他!”
被唤作阿古拉的亲卫立刻从行囊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皮囊,拔开塞子,一股浓烈刺鼻、混合着草药和某种动物腥膻的怪异气味立刻弥漫开来。他走到苏合身边,毫不客气地捏住苏合的鼻子,在他因窒息而被迫张嘴的瞬间,将皮囊口对着他喉咙,强行灌了下去。
“咳…呕…咳咳!”苏合被那恶心的液体呛得剧烈挣扎,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咳得几乎背过气去。巴图则不耐烦地按住他,骂道:“老实点!阿鲁达救你命,哲别大人给你药!再乱动老子把你扔出去喂狼!”
李铮僵硬地坐在冰冷的岩石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切。看着苏合在巴图的粗暴和阿古拉的强行灌药下痛苦挣扎,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因窒息和药力而变得青紫扭曲。一丝极其隐晦的、扭曲的快意如同毒蛇般,悄然滑过他冰冷的心湖——看!这就是你救下的人!在这片弱肉强食的土地上,救下的命也不过是承受另一种更直接的痛苦!救与不救,又有何意义?这念头让他感到一阵恶寒,随即又被更深的自我厌弃所淹没。他救了他,却又在心底诅咒他的痛苦?这分裂让他几乎发狂。
身体的剧痛和精神的折磨如同永不停歇的双重绞索,不断勒紧。篝火的光芒在他眼中开始变得模糊、摇曳,如同隔着流动的冰水。意识在剧痛的浪潮中沉浮,时而清醒,时而模糊。在意识的边缘,一些混乱的碎片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白天那支呼啸而来的汉军箭矢冰冷的破空声,箭头上闪烁的寒光仿佛近在眼前;苏合那双混合着痛苦、感激和依赖的眼睛,在火光中无限放大;哲别那锐利如刀、充满探究和怀疑的眼神,如同实质的针,反复刺入他的脑海;还有…还有那枚深深嵌在血肉里的箭镞,冰冷的触感如此清晰,仿佛在无声地嘲笑他这具名为“乌维”的躯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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