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玷污?”李铮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压下了巴图的怒吼和周围的低语。他抬起手,啸月金刀并未出鞘,只是用沉重的刀鞘尖端,缓缓地、深深地划过脚下焦黑龟裂的泥土。刀鞘划过之处,留下一条清晰的凹痕,翻出下面尚未被完全烧透的、带着暗红血迹的潮湿泥土。
“你看看这土,巴图。”李铮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蕴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汉人的血,匈奴人的血,都流在这里,浇透了这片草场。大火烧过,烧尽了牧草,也烧尽了皮肉骨头。谁的血更高贵?谁的骨更干净?”他刀尖一顿,指向那条翻开的泥土,“埋下去,不分敌我,都埋下去。现在,它是尸骸,是仇恨。但埋下去,用土盖住,用时间沤烂……”他抬起刀尖,目光如同穿透了眼前的黑夜,投向更渺茫的远方,“埋下去,就是种子。今日埋下,他日……或能开出我所需要的花。”
他的话语如同谜语,带着冰冷的金属质感和一种近乎残酷的深远算计。篝火噼啪爆响,映着他青铜面具下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那里面没有悲悯,没有愤怒,只有一片在血火中淬炼出的、为了某个遥远目标而不惜行险弄险的、绝对的清醒与冷酷。
巴图张着嘴,如同被扼住了喉咙的猛兽,满腔的怒火被这番冰冷彻骨的话语堵在胸口,烧灼得他五脏六腑都在剧痛,却一个字也吼不出来。他死死盯着那条被刀鞘划开的、翻出暗红湿土的沟壑,又猛地抬头看向李铮面具后那双深渊般的眼睛,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眼前这位年轻的王子,心思深沉得如同金水河底的淤泥,远非他所能揣度。
营地陷入了更深的死寂。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远处萨满那古老、苍凉、如同从大地深处传来的吟唱声,在夜风中飘荡、交织。
“喔——嗬——嗬——嗬——!”
“长生天俯瞰的大地哟……金水河的血染红了草根……”
“英灵不灭的魂魄哟……乘着风烟要归向何方……”
那声音断断续续,忽高忽低,充满了原始的、令人心悸的力量。一个枯瘦如老树根般的身影,在营地边缘一处稍高的土坡上,背对着篝火的光亮,面朝黑暗的战场方向,手舞足蹈。他披着缀满兽骨和奇异纹饰的破旧法袍,头发蓬乱如草,脸上涂抹着黑红白三色的油彩,在夜色中显得诡异而神圣。他时而匍匐在地,亲吻着混杂了血与灰的泥土;时而张开双臂,对着繁星密布的苍穹发出意义不明的呐喊;时而又剧烈地抽搐颤抖,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攫住。
“……天狼星辉耀的地方……指引着最强的头狼……”萨满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穿透力,如同金属刮擦,“……血火铺就的道路哟……越走越亮……越亮……越烫……”
他的舞姿变得更加癫狂,旋转、跳跃,法袍上的骨饰相互撞击,发出哗啦啦的脆响。他猛地指向战场的方向,又指向篝火映照下李铮那沉默如山的背影,声音嘶哑而亢奋,充满了预言般的宿命感:
“……看呐!看那星辉下的路!血在烧!火在烧!烧尽了草!烧干了河!烧红了天!烧!烧!烧!”
“……路铺好了……头狼要跑……跑得最快……跑得最高……高到……高到……”
萨满的吟唱声戛然而止,如同被利刃斩断。他身体剧烈地一颤,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软软地瘫倒在冰冷的土地上,只剩下粗重如风箱般的喘息。片刻的死寂后,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睁开,直勾勾地望向篝火旁李铮的方向,瞳孔在黑暗中奇异地收缩着,嘴唇翕动,吐出最后几个微不可闻、却如同冰锥般刺入人心的字眼:
“……高到……终将……噬主……”
篝火依旧噼啪作响,跳跃的火苗将萨满瘫倒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在地上投下扭曲怪诞的影子。那最后几个字,如同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地钻入营地沉滞的空气里,缠绕上每一个听到它的人的心头。
巴图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窜起,头皮阵阵发麻。他下意识地看向李铮。火光下,那位年轻的王子依旧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态,青铜面具覆盖着他的脸,纹丝不动,仿佛一尊亘古存在的石像。唯有面具眼孔之后,那两点深邃的眸光,在篝火的映照下,极其轻微地闪烁了一下,如同深潭底被投入石子激起的、瞬间又归于沉寂的涟漪。
远处,萨满的喘息渐渐微弱下去,最终与草原的夜风融为一体。只有那篝火,不知疲倦地燃烧着,将光明与温暖,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预言带来的阴冷,一同投射在沉默的营地,投射在那张冰冷的青铜面具之上。
夜,还很长。金水河畔的血腥气,在风中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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