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裹着槐花香气漫进茶楼时,吴境正坐在二楼角落啜着凉透的茶。说书人沙哑的嗓音混着惊堂木脆响,惊飞了檐下筑巢的雨燕。
话说那前朝废太子被囚寒潭,忽见潭底浮出青铜巨门......
茶沫在粗瓷碗里转出细小漩涡,吴境搭在碗沿的食指突然轻颤。说书人脖颈处有道暗红细线随呼吸明灭,像是被无形丝弦勒出的血痕。楼下馄饨摊的蒸汽漫上来,裹着某种熟稔的腥甜。
惊堂木第三次拍落时异变陡生。说书人喉间骤然爆开血雾,染红了面前绘着双龙戏珠的屏风。茶客们尖叫推搡间,吴境已闪至尸身旁——带血的象牙折扇斜插在青砖缝里,扇骨末端沾着星点金粉。
让让!官差办案!
楼梯传来铁链拖曳声的刹那,吴境指尖已掠过说书人袖袋。半截泛黄密折入手冰凉,折角印纹形如盘龙衔日——与三日前乱葬岗青铜匣上的徽记如出一辙。
这茶钱不必找了。
他将碎银抛给哆嗦的掌柜,转身隐入后厨暗门。身后官差佩刀撞上门框的闷响里,隐约听见领头者靴底沾着皇陵特有的赤胶泥。密折在掌心发烫,墨迹透过纸背渗出四个小篆:帝星晦暗。
茶楼二层的木梯上还沾着说书人摔倒时蹭下的血迹,蜿蜒如蛇。吴境蹲下身,指尖轻触血痕,一股若有若无的龙涎香混着铁锈味钻入鼻腔。他抬头望向横梁上垂落的惊堂木,细密裂纹中竟嵌着几粒暗金色的碎屑。
“客官当心!”店小二哆嗦着递来油灯,“这说书先生倒地时,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桂花糕呢。”吴境接过灯盏,昏黄光晕照亮说书人青紫的嘴角——糕屑里分明混着朱砂色的粉末,像被碾碎的血玉。
翻动尸体时,吴境的后颈突然掠过一丝寒意。说书人僵直的左手蜷成古怪手势,拇指紧扣无名指第二节,正是《天官书》中记载的“截运印”。他猛地撕开死者衣襟,苍白的胸膛赫然浮现七颗黑痣,排列竟与北斗七星分毫不差。
“劳烦取盆清水。”吴境话音未落,楼下忽然传来碗碟碎裂声。探头望去,两个戴斗笠的汉子正匆匆跨出门槛,其中一人袖口翻飞间,露出半截暗青纹身——那是皇陵卫独有的三头蟒图腾。
铜盆端来时,吴境将说书人的右手浸入水中。不过三息,指缝间浮起缕缕金丝,在水中凝成“戊辰月丙戌日”六个小篆。他瞳孔微缩,这正是三日前在乱葬岗青铜匣上见过的日期。当指尖触碰到说书人怀中的密折时,门环烙印突然发烫,羊皮纸上的墨迹竟开始蠕动重组。
“帝星晦暗处,当有九丈偏移……”吴境默念着新浮现的文字,耳边骤然响起铃铛声。转头望去,窗棂上不知何时系了串青铜风铃,每片铃铛都刻着缩小版的皇陵界碑纹。
密折在烛火下显出第三层隐文时,吴境忽然闻到焦糊味。案几上的茶汤不知何时已沸腾如熔浆,咕嘟冒出的气泡里竟映出苏婉清被困在青铜门前的画面。他急挥衣袖扫开茶盏,飞溅的水珠在半空凝成冰晶,每一粒都封存着破碎的星象图。
“客官!掌柜的让送些压惊酒……”店小二推门的瞬间,吴境闪身挡在尸体前。来人托盘上的酒壶嘴正对着西北方位,壶身浮雕的蟠龙缺少右爪——这是郡王府特制的毒鸠壶。
接过酒壶的刹那,吴境尾指轻弹壶盖。机关启动的咔嗒声与心跳重合,壶内传来幼蚕啃食桑叶般的细响。他佯装失手打翻酒壶,琥珀色液体泼洒处,地砖滋啦冒出青烟,蚀刻出半幅残缺的皇陵密道图。
“这酒劲头倒是大。”吴境笑着抛给小二一块碎银,余光瞥见窗外掠过三道黑影。其中一人肩头蹲着只纯黑八哥,鸟喙叼着片带血的龙鳞。当他再低头时,密折最后一页的朱砂印竟变成了蠕动的血虫,拼出“子时三刻”四字便灰飞烟灭。
更鼓声遥遥传来,吴境突然按住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茶楼梁柱传来细微震颤,那是三十里外皇陵方向的地脉波动。他摸向怀中龙脉残图,羊皮纸的温度已灼如炭火。
子时的梆子刚敲过第一声,茶楼烛火齐齐转为幽蓝。吴境袖中的银针自发排成北斗阵型,针尖指向说书人微微隆起的腹部。剖开尸身胃囊时,三颗裹着血膜的玉珠滚落桌面,珠内封印的竟是缩小版青铜门影像。
珠光映照下,密折空白处浮现银线勾勒的山河图。吴境以茶代墨泼向图纸,水迹蔓延处赫然现出九条断裂的龙脉,每条断口都标注着甲子年的日期。当最后一条龙脉显形时,怀中残图突然飞出,与密折上的图案严丝合缝——缺口处正是明日戊辰月丙戌日对应的方位。
“原来如此!”吴境猛然起身,窗纸突然被利器洞穿。一柄刻着钦天监符文的短箭钉入桌案,箭尾系着的素帛写着“速离”二字,墨迹未干处沾着星砂。
他冷笑一声捏碎玉珠,青铜门虚影暴涨吞没整间茶楼。幻境中传来锁链挣动的巨响,门缝渗出黑雾凝成国师面容:“区区见心境……”话音未落,吴境门环烙印骤亮,黑雾里突然伸出苏婉清的血手,将国师虚影扯回门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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