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暮春时节依然寒风刺骨。一支由八人组成的皇城司第一指挥特别行动小队,代号“幽燕”,正蜷缩在混同江(今松花江)支流旁一处废弃的淘金洞里,气息奄奄。
队长陈五,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河北汉子,清点着身边的人。出发时八个生龙活虎的兄弟,如今只剩下四个。副队张五哥,那个箭术超群、总爱哼点家乡小调的陕西青年,三天前为了引开一队金兵巡逻队,再也没能回来。还有李麻子,过冰河时踩碎了薄冰,连人带装备瞬间被刺骨的江水吞没;赵小七,则在穿越一片林地时,不幸触发了女真猎人设下的捕兽夹,为了不拖累队伍,自己用短刀结束了生命。
剩下的四人,包括陈五自己,也都人人带伤。陈五的左臂被流矢擦过,伤口虽草草包扎,但在这恶劣环境下已开始化脓溃烂,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和灼热。年纪最小的王石头,才十七岁,冻伤的双脚肿得像馒头,每走一步都龇牙咧嘴。另外两人也或多或少带着搏斗留下的伤痕和严重的风寒。
他们身上代表身份的符牌、一切可能暴露来历的物品早已丢弃,穿的也是破烂不堪的皮袄,与北地流民无异。但他们的眼神,依旧锐利如鹰,紧紧护着怀里那份用性命换来的、藏在掏空的羊角中的密报。
七天前,他们伪装成收购皮货的商人,混入了金国核心区域。凭借着王西昌指挥使提前安插的暗线接应,他们侥幸混进了一个为金国贵族运送酒水的队伍,得以靠近完颜阿骨打行营的外围。
就在那个夜晚,他们潜伏在营寨附近的灌木丛中,听到了改变一切的话语。几个醉醺醺的金国中级将领,在用女真语肆无忌惮地谈论着即将到来的大事。精通女真语的陈五,几乎将每一个字都刻进了脑子里:
“……狼主(指完颜阿骨打)已决意,最迟明年正月,于按出虎水之畔,告天祭祖,登基称帝,国号……大金!”
“……辽狗气数已尽,东京道已是我囊中之物,下一步便是中京、上京!待灭了辽国,这南边的……”
“嘿嘿,宋人?那些只会吟诗作画的两脚羊,守着金山银山,却无勇士守护!他们的皇帝,听说是个连马都骑不稳的……待我大金铁骑南下,那些繁华都城,那些水灵的女子,还不是任我们取用?”
“据说南朝内部也在争斗,好像他们的皇帝搞什么新政,惹恼了不少人……正是我们的机会!”
这些狂妄而充满野心的对话,让潜伏在黑暗中的“幽燕”小队成员浑身冰凉。金国立国称帝的时间表,他们对辽国的战略意图,以及那毫不掩饰的对大宋的觊觎和蔑视,还有对宋朝内部矛盾的了解……每一条,都是足以震动大宋朝堂的绝密情报!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悄然后撤时,不慎触动了营寨外围警戒的铃铛。霎时间,警哨声四起,火把如同游龙般聚拢过来。
“走!”陈五低吼一声,小队成员立刻按照预定路线分散突围。
接下来的日子,便是地狱般的逃亡。金国的骑兵如同跗骨之蛆,紧追不舍。他们穿越密林,淌过冰河,在齐膝深的积雪中挣扎前行。干粮早已吃光,只能靠猎取小动物、甚至啃食树皮草根充饥。伤口在恶化,体力在透支,同伴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陈五记得张五哥最后回头那决然的眼神,记得赵小七自尽前那声压抑的闷哼。每一份牺牲,都如同烙印,灼烧着他的心,也化作支撑他必须将情报送回去的执念。
此刻,躲在阴暗潮湿的废弃矿洞里,听着洞外呼啸的风声和隐约传来的追兵呼喝,陈五知道,最后的时刻快到了。追兵已经锁定了这片区域。
他看向剩下的三个兄弟,王石头因为发烧和伤痛,已经有些神志不清。另外两人也几乎到了极限。
“听着,”陈五的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我们必须有人把东西送回去。我受伤最重,走不远了。我留下断后,吸引追兵。你们两个,”他看向状态稍好的两人,“带着石头和羊角,分开走!无论如何,必须有一个,把消息送到王指挥使手里,送到陛下面前!”
那两人眼中含泪,想要反对,却被陈五凶狠的眼神瞪了回去:“这是军令!记住,这羊角里的东西,比我们所有人的命都重要!它关系到整个大宋的生死!”
半个时辰后,矿洞外响起了激烈的厮杀声和女真语的叫骂,持续了不久,便归于沉寂。
两名幸存的队员,含着热泪,背着半昏迷的王石头,凭借着陈五用生命换来的短暂时间和方向指引,一头扎进了茫茫林海,朝着南边,朝着家的方向,开始了又一轮生死跋涉。
十天后。汴京,皇城,垂拱殿。
赵佶正在与李纲、种师中商议边军整顿细节,梁师成匆匆入内,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手中捧着一个沾满污泥和暗褐色血渍的羊角。
“陛下,第一指挥使王西昌急报!幽燕小队……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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