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自己先轻轻笑了起来,脸上的皱纹舒展开,这次,笑意抵达了那双空洞的眼窝,让那里也似乎有了点微弱的光。
段新红却笑不出来。她看着阿青,看着这个把她从雨夜垃圾堆里捡回来、给她吃喝、给她一个安稳小窝的老人,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他对她好,照顾她,和她“说话”,是因为他太孤独了。他需要一个倾听者,需要一个能承载他回忆的……物件。
她想起他第一次发现她时说的话。“像个……小人儿?”后来,他叫她“小东西”,“小红”。他始终认为她是个“精灵人偶”,一个被赋予了生命的、奇特的造物。他对她好,就像对待一件他精心雕刻的作品,倾注感情,但并不会真的认为她能完全理解他的悲喜。
她是他排解孤独的“活人偶”,是他对亡妻思念的无声倾诉对象。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冰刺,扎进了她刚刚感受到温暖的心窝里。有点疼,有点凉。她不是“段新红”,那个曾经搅动风雨、罪孽深重的女人。在这里,她只是“小红”,一个安静的、不会真正打扰他的、安全的陪伴品。
阿青又开始雕刻了,沙沙的声音重新响起。他好像把积压在心里的话倒出来一些,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甚至开始哼起不成调的小曲,是那种很老很老的歌谣。
段新红默默地从他膝盖上爬下来,回到自己的工作台角落。她看着那些她之前当做宝贝的彩色木片和刨花,突然觉得有点索然无味。她拿起一块染了蓝色的木片,那蓝色像阿青描述过的,他妻子生前最喜欢穿的那件衣服的颜色吗?她不知道。
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和阿青之间的界限。他不是陈昊,不是林博士,不是王老板,他给她的是善意,是庇护。但这善意的基石,建立在一个美丽的误会之上——他以为她不是真正的人。
如果他知道她是谁,知道她做过什么,他还会这样对她吗?还会用那双温柔的手给她擦拭伤口,还会把好吃的南瓜泥留给她,还会跟她讲述那个叫“小婉”的女人的故事吗?
答案像工作室窗外渐渐沉下的暮色一样,冰冷而清晰。
不会。
他可能会吓得把她扔出去,可能会厌恶地把她踩死,最仁慈的,大概也是把她当做不祥之物,远远地丢掉。
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来,让她打了个哆嗦。刚刚还觉得温暖安全的小木盒子,此刻仿佛变成了一个华丽的囚笼。门的钥匙,不在她手里,在阿青的认知里。
阿青哼歌的声音停了。“小红?”他侧耳听了听,没听到她往常捣蛋的细碎声音,“躲哪儿去了?天快黑了,该吃饭了。”
段新红吸了吸鼻子,把那股酸涩逼了回去。她从角落里走出来,跳到他那块专属的“餐桌”上。今晚的食物是碾碎的蛋黄,混了一点青菜泥,很香。
她默默地吃着,不像平时那样吃得咂咂作响。
阿青摸了摸她的头,“怎么了?没精神?是不是下午被我吵着了?”他以为是他下午那番倾诉影响了她。
段新红摇摇头,继续小口吃着蛋黄。味道很好,她却尝不出多少滋味。
吃完饭后,阿青照例把她放在膝盖上,一起听外面的声音。今晚很安静,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电视声。
阿青的手指无意识地卷着旧毛衣的线头,忽然说:“小红,你说……小婉在那边,过得好不好?那边……黑不黑?”
段新红抬起头,看着他在昏暗灯光下显得格外苍老和脆弱的脸庞。她心里那点因为被当做“人偶”而产生的委屈,忽然就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混杂着同情和难过的情绪。
她伸出手,紧紧抱住了他那根带着木头和颜料味道的食指。她用自己微小的体温,传递过去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安慰。
阿青感受到了,他用指腹轻轻回蹭着她。“有你陪着,挺好。”他低声说,像是说给她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这屋子,总算没那么空了。”
段新红把脸埋在他的手指上,闭上了眼睛。
就这样吧。就这样也好。做一个安静的“人偶”,倾听他的孤独,分享他的回忆,在这间充满木头香味的工作室里,暂时忘掉自己是段新红。
至少,在这里,她是安全的,是被需要的(即使只是一种物品意义上的需要),是……被温柔对待的。
窗外的天黑透了。工作室里,一盏孤灯,一个盲眼的老人,一个被当做“精灵人偶”的缩小版罪人,构成了一个诡异又温馨的画面。
段新红知道,这平静是偷来的,是建立在沙堆上的城堡。但她舍不得拆穿。就让她再贪恋一会儿吧,这片刻的、虚假的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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