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缩机的钢齿在头顶合拢。段新红所在的纸箱被挤压变形,裂缝处透进的光线像垂死的呼吸般微弱。四周的废纸发出痛苦的呻吟,空气被暴力挤出,每口呼吸都带着纸屑和绝望。
她的爪子抠进纸箱内壁,木刺扎进指缝。整个空间在收缩,像巨人的手掌慢慢握紧。旁边一本精装书突然爆开,书脊断裂的声音像骨头碎裂。
黑暗越来越浓。段新红感到肋骨在压力下变形,肺里的空气变成稀有的奢侈品。她尝试移动,但每个方向都是坚硬的壁垒。死亡从未如此具体,像冰冷的铁锈味渗进每个毛孔。
就在意识开始模糊时,挤压突然停止。故障的压缩机发出最后一声呜咽,钢齿卡在距离她不到一厘米的位置。机油滴落在脸上,带着金属的腥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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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寂静。段新红在黑暗中小口喘息,胸腔火辣辣地疼。她试着活动手指,确认自己还活着。
一丝光亮从侧面的裂缝透入。不是厂房顶灯刺目的白光,而是柔和的自然光。她朝着光亮处挖掘,爪子刨开压实的纸屑。碎纸像沙粒般流淌,带着墨水和灰尘的味道。
裂缝逐渐扩大,露出外面的世界。她正处在压缩废品捆的边缘,像夹在三明治里的苍蝇。下方是水泥地面,上方是巨大的压力板,只有这个狭小的缝隙通向自由。
但自由遥不可及。从压缩捆到地面的距离,对她来说如同悬崖。而且工人们随时可能回来修理机器,届时这个缝隙也会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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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新红开始收集可用的材料。被压扁的易拉罐铝片,断裂的橡皮筋,散落的线头。这些在平时毫无价值的废弃物,现在都是救命的工具。
她把铝片磨成锋利的刀片,切割身边的纸箱。橡皮筋编织成绳索,测试承重时发出紧绷的嗡嗡声。每项工作都在逼仄的空间里进行,动作稍大就会碰触到冰冷的钢齿。
远处传来工人的交谈声。她立刻静止,连呼吸都放轻。脚步声在压缩机周围徘徊,工具敲打金属的声音震得她所在的废品捆微微颤动。
“明天再修吧。”一个声音说。
“这批货今天必须发走。”另一个声音回答。
希望像被掐灭的火星。她加快手上的动作,汗水混着机油流进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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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降临。厂房里的灯光次第亮起,压缩捆的裂缝里透进斑驳的光影。段新红完成了她的逃生工具——一条用橡皮筋和布料编织的绳索,末端系着磨尖的铝片钩子。
她将钩子甩向上方的压力板。第一次失败了,铝片撞击金属发出清脆的响声。第二次,钩子卡在了压力板的缝隙里。
绳索在手中绷紧。她小心地将体重挂在上面,橡皮筋发出令人不安的吱呀声。这是赌博,赌这些废弃物的强度,赌自己的运气还没有用完。
下降过程缓慢而痛苦。绳索不断旋转,让她头晕目眩。爪子在粗糙的绳面上摩擦,很快就渗出血迹。下方的地面像等待猎物的巨口。
在离地还有一段距离时,钩子突然松动。她猛地坠落,在最后一刻抓住垂落的电线,像钟摆一样撞在另一个废品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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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藏身处是个塑料瓶堆成的山。五颜六特的瓶子在夜色中泛着诡异的光,残留的饮料吸引着昆虫。段新红挤进一个空瓶,透过半透明的瓶壁观察外界。
工人们终于下班了。卷帘门拉下的轰隆声在厂房里回荡,随后是锁门的声音。黑暗和寂静笼罩了一切。
她从瓶子里钻出来,开始在废品山上寻找补给。在一个破背包里发现了半包受潮的饼干,在撕破的羽绒服里扯出一团绒毛当毯子。
夜班保安的手电光柱偶尔扫过。她学会根据光线的规律选择移动时机,像在玩致命的捉迷藏。
凌晨时分,下起雨来。雨水从厂房屋顶的破洞漏下,在废品间形成小小的水洼。她找到一个完整的瓶盖,接满雨水,小口小口地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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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段新红开始了向出口的远征。她从废品山滑到地面,爪子踩在冰冷的水泥上。厂房的轮廓在昏暗中像怪兽的骨架,每一个阴影都可能藏着危险。
传送带像静止的河流横亘在前方。她爬上金属框架,小心地避开可能突然启动的开关。从一个滚筒跳到另一个滚筒,爪子在光滑表面打滑。
突然,警报声响起。红色的警示灯开始旋转,整个厂房被诡异的红光笼罩。段新红僵在传送带中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广播里传出值班保安的声音:“测试,每月一次的消防系统测试。”
喷淋头开始喷水。冰冷的水柱像鞭子般抽打下来,她被迫躲到控制台下方。羽毛湿透后变得沉重,体温在快速流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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测试持续了十分钟。当喷淋停止时,段新红已经冷得浑身发抖。她在积水中跋涉,每个脚印都留下细小的涟漪。
出口的卷帘门紧闭,缝隙不够钻出去。通风管道又太高,以她现在的体力很难爬上去。唯一的希望是卸货区的小门,那里通常不会上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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