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寝殿,死一般寂静。
厚重的玄铁殿门轰然闭合,将外界所有的厮杀声、喧嚣声彻底隔绝。殿内只余下镶嵌在墙壁上的幽蓝魔晶,散发出冰冷而微弱的光芒,映照出空气中尚未散尽的尘埃,和一种浓得化不开的、混合着血腥与药味的压抑气息。
斩荒站在宽大得近乎空旷的殿中央,玄色衣袍上沾染的暗红血迹已呈深褐色,紧贴着他结实的胸膛。他怀中抱着那个轻得不可思议的人儿,动作是从未有过的僵硬。一路疾驰带来的劲风拂动他墨色的长发,几缕发丝垂落,扫过云芷苍白如纸的脸颊,她却毫无知觉。
他一步步走向那张由整块万年寒玉雕琢而成的床榻,步伐沉重。每走一步,都仿佛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咚咚咚,像战鼓擂响,又像……某种东西在碎裂。
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人放在冰冷的玉榻上,动作轻缓得近乎笨拙,生怕碰碎了她。可即便如此,当她的后背触及寒玉时,昏迷中的云芷依旧因那刺骨的冰凉和伤口的剧痛,发出一声极其微弱的、破碎的呻吟,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
这一声微弱的痛吟,像一根烧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斩荒的耳膜,直扎心底!
他高大的身躯猛地一僵,猩红的瞳孔骤然收缩,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抚平她眉间的褶皱,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皮肤时,硬生生顿住。那双手,曾经轻易捏碎过仙神的头颅,撕裂过上古魔物的鳞甲,此刻却悬在半空,微微颤抖,带着一种近乎无措的迟疑。
他从未做过这种事。
疗伤?照料?
在他的世界里,只有杀戮、毁灭和掠夺。受伤?要么自己扛过去,要么死。弱小者的呻吟和死亡,在他眼中与尘埃无异。
可现在……
他看着玉榻上气息微弱、仿佛随时会消散的云芷,一种陌生的、尖锐的恐慌感,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淹没了他。比面对千军万马、比堕入魔渊那一刻,更加让他难以呼吸。
“来人!”他猛地转身,对着空荡荡的殿门低吼,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焦躁。
殿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琉璃端着一盆温热的水和几个精致的玉瓶,脸色惨白,战战兢兢地跪在门口,头垂得极低,连大气都不敢喘。是沉渊大人吩咐她送来的,并严令她不得踏入殿内,不得直视魔尊。
“东西放下,滚出去!”斩荒看也没看她,声音冰冷。
琉璃如蒙大赦,慌忙将东西放在门边的矮几上,几乎是手脚并用地退了出去,殿门再次合拢。
斩荒走到矮几前,看着那盆氤氲着热气的水和那些散发着清苦药香的瓶瓶罐罐,眉头拧成了一个死结。他从未留意过这些琐碎的东西。以往他若受伤,自有魔医处理,或是凭借强大的魔体自愈。
他沉默地站了片刻,然后端起水盆,拿起药瓶,走回寒玉榻边。
水盆放在榻边的小几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他撩起衣袍下摆,在榻边坐下。目光落在云芷胸前那片被鲜血浸透、已然凝固的衣襟上。那里,是匕首留下的伤口所在。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冰凉衣襟的边缘。动作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笨拙。想要解开她的衣衫处理伤口,这个认知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狼狈。
深吸一口气,他指尖微动,一道极其细微的魔气划过,云芷胸前染血的衣料无声地裂开,露出了底下的伤口。
当伤口完全暴露在他眼前时,斩荒的呼吸猛地一滞!
狰狞!
这是他脑海中唯一的词。
幽蓝色的诅咒之力像活物般,在伤口周围缠绕、蠕动,不断侵蚀着周围的皮肉,阻止着愈合。伤口深可见骨,边缘的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不祥的灰败色。暗红色的血液还在极其缓慢地渗出,与她冰雪般的肌肤形成触目惊心的对比。
这伤口……本该是在他身上的。
是这个傻女人……替他承受的。
一股暴戾的、想要毁灭一切的怒火,瞬间冲上头顶!恨不得立刻将那个叛徒揪出来,千刀万剐,碾碎神魂!
但更多的,是一种……尖锐的、闷钝的疼痛,从心口的位置蔓延开,比他自己后背那道伤,更痛!
他拿起一块柔软的棉布,浸入温热的水中,拧干。动作依旧僵硬,水珠顺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滑落。他小心翼翼地、用棉布一点点擦拭伤口周围的血污。他的动作很重,带着常年杀戮留下的、无法轻易改变的力道。
棉布擦过翻卷的皮肉边缘时,昏迷中的云芷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喉咙里溢出压抑的、痛苦的呜咽,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斩荒的手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他看着棉布上沾染的新鲜血迹,又看看云芷因痛苦而更加苍白的脸,猩红的眸子里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绪——有暴怒,有无措,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名为“心疼”的刺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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