赢了？
林陌拄着那根深深插入山魈胸膛的木矛，身体剧烈地摇晃着，如同狂风中的芦苇。左臂的伤口因剧烈的动作再次崩裂，鲜血染红了半身。剧烈的头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颅内搅动，灵魂深处传来阵阵被彻底掏空的虚弱感和铜铃反噬的灼痛。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岩壁夹角处。
韩老靠在冰冷的岩壁上，脸色比死人还要灰败，丹毒的黑气几乎笼罩了他整个脸庞。断臂处的伤口因刚才强行催动灵力布下那关键的“坤位陷阵”，再次崩裂，暗红的血液汩汩涌出。他仅存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指尖还在微微颤抖。浑浊的眼睛半睁着，看向林陌的目光复杂到了极点——震惊、探究、难以置信，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虚弱。
“小子…你…”韩老的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似乎想说什么，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陌看着韩老那枯槁濒死的模样，再看看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臂和身前铁爪山魈那庞大的尸体，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和虚脱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他淹没。刚才那神乎其技的“时间延缓”和搏命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潜能。
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他双腿一软，眼前彻底一黑，如同断线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冰冷湿滑、混杂着血水和泥浆的地面上，失去了所有知觉。
岩缝内，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妖兽尸体散发的恶臭、暴雨冲刷岩石的哗啦声，以及两个重伤濒死之人微弱的、时断时续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林陌的意识在无边的冰冷和黑暗中沉浮。灵魂仿佛被撕裂成无数碎片，又在某种微弱却坚韧的力量牵引下，艰难地重新聚合。每一次意识的凝聚，都伴随着头颅被重锤敲击般的剧痛和灵魂深处那铜铃烙印传来的灼热余烬。
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掀开了沉重的眼皮。
视线模糊而摇晃，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水幕。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岩缝顶部那条狰狞的裂缝，以及从裂缝中不断淌下的浑浊水流。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血腥和土腥味，钻进鼻腔，刺激着他昏沉的大脑。
痛…难以言喻的痛…
左臂传来阵阵钻心刺骨的剧痛，提醒着他之前的惨烈搏杀。他下意识地想动一下手臂，却只换来一阵更加剧烈的抽搐和痛楚。他微微侧头，看向自己的左臂。
破烂的衣袖早已被暗红的血痂和泥污浸透，紧紧粘在手臂上。一道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从肩头一直延伸到小臂，皮肉恐怖地外翻着，边缘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紫色。伤口虽然不再大量流血，但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波撕裂般的痛楚，伴随着阵阵深入骨髓的麻木感。整条手臂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他艰难地移动视线，看向岩缝的另一边。
铁爪山魈那庞大的尸体如同一座暗红色的小山，堆积在不远处，散发着浓烈的血腥和腐臭气息。那根削尖的木矛依旧深深插在它的胸膛中央，如同一个耻辱的标记。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岩壁夹角处。
韩老依旧靠在那里，姿势几乎没有变过。枯槁的身体蜷缩着，如同一截被风雨侵蚀了千年的朽木。蜡黄的脸上黑气缭绕，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断臂处的伤口被他自己用撕下的破烂道袍草草包扎了一下，但暗红色的血渍依旧不断渗出，将布条染得一片暗红。他紧闭着双眼，胸口只有极其微弱的起伏，仿佛随时都会停止。
他还活着…只是离死也不远了。
林陌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荒谬、愤怒、羞耻…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庆幸？庆幸这个老头还活着？不，只是庆幸那果核里小渔的魂魄碎片暂时还安全…一定是这样。
就在这时，一阵深入骨髓的、仿佛要将灵魂都冻结的冰冷剧痛，猛地从心口位置爆发开来！
“呃…”林陌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身体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他下意识地捂住胸口，隔着破烂的衣衫，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枚残破铜铃的滚烫温度。铜铃表面那几道暗红色的纹路仿佛活了过来，正散发着灼热而贪婪的气息，如同饥饿的毒蛇，舔舐着他的生命力。
头痛！如同无数烧红的钢针在颅内反复穿刺、搅动！比身体的伤痛更加难以忍受！那是强行催动铜铃、透支灵魂本源带来的恐怖反噬！每一次剧痛袭来，都伴随着一阵强烈的眩晕和恶心感，眼前阵阵发黑。
代价…这就是使用那邪门力量的代价…
林陌紧咬着牙关，牙龈都渗出了血丝，才勉强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痛苦的呻吟。他挣扎着，用还能动弹的右手支撑着冰冷湿滑的地面，一点一点，极其艰难地坐起身。每一次动作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剧痛，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烂的衣衫。
他靠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离水的鱼。目光扫过韩老那枯槁濒死的模样，扫过自己血肉模糊的左臂，最后落在心口那枚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铜铃位置。
恐惧。
一股冰冷刺骨的恐惧，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上他的心脏。
他害怕这铜铃。害怕它那恐怖的反噬，害怕它吞噬灵魂的贪婪，更害怕那寄宿其中的、充满饥饿感的未知存在。
但他更怕…怕自己无法掌控它！怕在下次危机来临时，没有这邪门的力量，他会像蝼蚁般被轻易碾死！怕自己保护不了小渔最后的那一丝希望！
这恐惧，比身体的伤痛更加冰冷，更加深入骨髓。
岩缝外，暴雨似乎小了一些，但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湿冷的空气无孔不入。失血、伤痛、灵魂的透支，让林陌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冷，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他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右手无意识地紧紧按住心口那滚烫的铜铃。恐惧与力量带来的诱惑，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激烈地交织、冲突。
幽暗的岩缝深处，只剩下少年压抑的痛苦喘息和老人微弱到几不可闻的呼吸声，在死寂中艰难地延续着微弱的生命之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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