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韩老最终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嘶哑的音节,算是同意。他微微挺了挺佝偻的脊背,努力让自己枯槁的身形看起来不那么像随时会倒毙路边的饿殍。
两人相互搀扶着,蹒跚地汇入官道上稀疏的人流,朝着野狐镇那喧嚣而危险的入口走去。尘土沾满了他们本就污秽的衣裤和鞋履,每一步都带着长途跋涉的沉重与风尘仆仆的狼狈。
野狐镇入口处,几个穿着破旧皮甲、抱着膀子、眼神懒散却带着审视的汉子守在简陋的木栅栏旁。他们是镇子里的“地头蛇”,负责收取入镇的一点“平安钱”,也负责盯着可疑的生面孔。
林陌扶着韩老,低着头,尽量收敛气息,显露出属于逃难祖孙的畏缩与疲惫。当走近栅栏时,一个满脸横肉、敞着怀露出浓密胸毛的汉子斜睨着眼,粗声粗气地拦住了他们:“站住!哪儿来的?瞅着眼生啊!”
一股浓烈的酒气和汗臭味扑面而来。林陌心中警铃微作,但面上依旧维持着木讷的惶恐,微微缩了缩脖子,嘶哑着嗓子回答:“回…回大爷话,俺们…俺们是北边山里逃荒来的…遭了山洪,村子…村子没了…带着爷爷…出来讨口饭吃。”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刻意模仿的山野口音,干涩而惶恐。
那汉子狐疑地上下打量着他们。林陌脸上刻意涂抹的泥灰和“皱纹”,韩老那行将就木的衰败气息,以及两人身上褴褛不堪、沾满泥泞的衣物,都完美契合了逃荒难民的形象。尤其是韩老,那灰败的脸色和断臂处简陋的包扎,怎么看都是半只脚踏进棺材的样子。
“逃荒的?”汉子哼了一声,目光在林陌还算结实的身板上扫了扫,“身板看着倒还行。入镇一人一个铜板!没钱?那就滚蛋!”
林陌心中微沉。他们身无分文。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拳,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硬闯?在这人多眼杂的镇口,无疑是找死。
就在这时,一直半闭着眼、仿佛随时会断气的韩老,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佝偻得如同一只虾米,枯槁的手死死抓住林陌的胳膊,仿佛要将他的骨头捏碎。他一边咳,一边用断断续续、气若游丝的声音哀求:“大…大爷…行行好…俺们…俺们爷孙…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咳咳…让俺孙子…进去…看看…能不能…找个活计…赏口饭吃…咳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仿佛下一刻就要把肺都咳出来,嘴角又渗出一点暗红的血丝(那是之前内腑震伤未愈,被强行催动所致),配合着他那枯槁绝望的神情,效果惊人。
那守门的汉子被韩老这凄惨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他再看向林陌,少年脸上是真实的焦急和一种山野少年面对强权时的无措与恐惧。
“晦气!”汉子骂骂咧咧地挥挥手,像赶苍蝇一样,“滚滚滚!别死在这儿!进去吧!记住,在镇子里安分点!敢惹事,老子扒了你们的皮!”
“谢…谢谢大爷!”林陌如蒙大赦,连忙扶着“咳”得几乎背过气的韩老,低着头,脚步踉跄地快速穿过栅栏,没入了野狐镇喧嚣而混乱的街巷。
直到拐过一个堆满垃圾的肮脏街角,确认脱离了守门汉子的视线,韩老那剧烈的咳嗽才如同被掐断般骤然停止。他挺直了些佝偻的脊背,浑浊的眼中哪还有半分濒死的绝望?只剩下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计谋得逞的冷漠。他松开抓着林陌胳膊的手,枯槁的手指微微颤抖,刚才那番做戏,也耗尽了他残存的气力。
林陌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这老家伙…不愧是活了几百年的老狐狸。刚才那番表演,连他都差点信了。一种奇异的、带着一丝无奈和警惕的默契,在两人之间无声地建立。
野狐镇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混乱不堪。狭窄的土路被踩得坑坑洼洼,两侧挤满了低矮破败的窝棚和摇摇欲坠的木屋。污水横流,垃圾遍地,空气中混合着劣质油脂、腐烂食物、牲畜粪便和廉价脂粉的刺鼻气味。形形色色的人流穿梭其间:吆喝叫卖的小贩、袒胸露背的醉汉、眼神游移的扒手、浓妆艳抹倚在破门框上的流莺、还有更多和林陌他们一样风尘仆仆、面有菜色的旅人和流民。各种口音的粗鄙叫骂、讨价还价、孩子的哭闹声不绝于耳,汇成一片令人烦躁的噪音海洋。
林陌搀扶着韩老,在拥挤肮脏的街道上艰难地挪动,如同两条误入泥潭的鱼。他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醉醺醺撞过来的身影,警惕地扫视着周围不怀好意的目光。韩老衰败的气息和林陌刻意收敛的灵力,在这混乱之地反而成了最好的保护色——没人会对这样一对看起来毫无油水的穷酸祖孙感兴趣。
循着之前木牌的指引和隐约传来的喧闹声,他们终于在小镇另一头、靠近简陋车马行的一片空地上,找到了“云锦商队”的招募点。
空地中央停着十几辆用厚实原木打造、蒙着防水油布的大车,拉车的都是些健壮的驮马和几头力气更大的铁甲犀牛。几十个穿着统一制式灰色短褂、腰间挎着短刀或棍棒的汉子正忙碌着搬运货物、检查车轴、给牲口上料。一个穿着深蓝色绸缎长衫、身材微胖、留着两撇鼠须的中年男人坐在一张条桌后面,面前摊着名册,正唾沫横飞地对着前面排队应征的人吆五喝六。他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精瘦、眼神锐利如鹰、腰间挎着一柄细长弯刀的青年,显然是负责护卫的头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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