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竹园的死寂被一种近乎沸腾的生机撕裂了。
丙七号药田的四株铁线藤,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地底狠狠拽了一把,不过短短数日,便疯长得超乎常理。原本坚韧却纤细的主藤,如今已有婴儿手臂粗细,虬结盘绕,深褐色的表皮流转着金属般冷硬的幽光,如同沉睡的巨蟒。藤蔓上密布着寸许长的锐利尖刺,尖端泛着乌沉沉的冷色,显然蕴藏着非同寻常的毒性。
藤蔓向上攀爬,将支撑的枯竹桩彻底包裹、绞紧,坚韧的枯竹在藤蔓的缠绕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竟被硬生生勒出了道道裂痕。层层叠叠的墨绿色叶片宽大肥厚,叶脉深处流淌着一种近乎液态的翠绿光泽,浓郁得化不开的草木精气从每一片叶子上蒸腾而起,在药田上方形成一片肉眼可见的、氤氲着淡绿霞光的薄雾。这生机过于蓬勃霸道,甚至隐隐压制了枯竹园那无处不在的衰败死气,形成一片奇异的小气候。
林陌盘膝坐在药田边缘的泥地上,脸色依旧苍白,眼窝深陷,但那双眸子却亮得惊人。他缓缓收回点在最后一株藤蔓主根上的指尖,指尖残留着一丝极淡的混沌气息与大地精华交融后的温润黄芒。这一次,他剥离灵肥精华、施展混沌点化术的过程,比上次顺畅了许多。精神力消耗依旧巨大,却不再有那种油尽灯枯的虚脱感。四株藤蔓反馈回来的草木精气更为精纯磅礴,如同温热的清泉,持续不断地滋养着他受损的经脉和内腑,与膝盖处那阴寒的诅咒印记形成拉锯。
“呼…” 他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气息中竟也带上了一丝草木的清新。气海内,干涸的灵力溪流终于开始重新汇聚,虽然细弱,却流淌不息。叠浪法的心法在识海中缓缓推演,每一次浪涛的起伏,都似乎与藤蔓散发出的生命潮汐隐隐呼应。
识海深处,沉寂的钟灵似乎被这股精纯的草木精气馋醒,发出一声微不可察的、带着满足的呓语:“嗯…味道…马马虎虎…” 随即又没了声息,显然这点“零食”还不足以让她真正恢复活力。
林陌嘴角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这毒舌器灵虽然脾气恶劣,但她的“挑食”能力,确实是他绝境翻盘的关键。
就在这时,枯竹园入口那扇破败的木门处,传来一阵压抑不住的骚动和刻意拔高的议论声。
“天啊!快看!那…那真是铁线藤?”
“这…这怎么可能!枯竹园这种地方,能养出这种品相?怕不是…假的吧?”
“墨玉藤纹!你们看那藤蔓上的纹路!像不像记载中的‘墨玉铁线’?这可是炼制高阶解毒丹的主材啊!”
“嘶…这精气…闻一口都觉得神清气爽!比内门灵植园的上等货色也不遑多让了!”
几个穿着丹堂低级执事服饰的弟子,簇拥着一位头发花白、面容清癯的老者,正站在篱笆外,目光灼灼地盯着丙七号药田,脸上写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为首的老者,正是上次在丹堂为林陌说过一句话的陈老执事。他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沉稳,浑浊的老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那四株妖异的藤蔓,鼻翼翕动,贪婪地嗅着空气中浓郁的生命气息。
“林…林陌?” 陈老执事终于看到了药田边的林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这…这些铁线藤…都是你培育的?”
林陌缓缓起身,拍了拍沾满泥土的衣摆,神色平静无波:“回禀陈执事,是弟子负责照料。”
“照料?” 旁边一个年轻执事忍不住失声叫道,“这能叫照料?这是点石成金!化腐朽为神奇!林师弟,你到底用了什么秘法?”
此言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陌身上,充满了探究、贪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枯竹园丙七号,这个被所有人视为流放之地的死寂角落,竟成了诞生奇迹的温床!
林陌心中警铃大作。怀中的残铃似乎也感受到了外界的窥探和觊觎,传递出一丝微弱却清晰的警惕波动。他垂下眼睑,语气依旧平淡:“枯竹园虽贫瘠,但地气独特。弟子只是遵循《基础灵植术》,勤加照料,不敢懈怠。或许是此地驳杂之气,反而契合了铁线藤的某种特性吧。” 他将一切推给了枯竹园“独特”的地气,这是最稳妥也最无法深究的借口。
陈老执事深深看了林陌一眼,那眼神复杂,包含了惊讶、赞许,但更深层处,却有一丝疑虑和…忌惮。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在丹堂见惯了各种灵植,深知眼前这四株藤蔓的异变绝非什么“地气独特”能解释的。那藤蔓上流转的幽光,叶片中蕴含的磅礴生机,甚至隐隐透出的那种古老坚韧的气息,都透着诡异。但他没有点破。
“好!好一个勤加照料!” 陈老执事抚掌,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林陌,你为本堂立下大功了!这几株墨玉铁线藤,品相绝佳,药力远超寻常!本月上交份额,你不仅完成,更是超额完成!老夫做主,按最高品质结算你的贡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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