澄心堂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钦天监监正周云深,一位须发皆白、在观星台耗费了五十载光阴的老臣,此刻正匍匐在地,浑身颤抖,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金砖,声音带着哭腔:“陛下!臣……臣万死!今岁春分,实测日晷影长,与《大统历》所推,竟差了两刻!夏至预报日食,京师未见全食,而岭南却报食甚!误差……误差日益显着啊!”
他手中高举的奏疏,仿佛有千钧之重。这不是普通的政务疏漏,而是关乎帝国命脉根基的天命象征——历法!在中国延续了数千年的政治哲学中,一部精准的历法,是王朝“授命于天”、统治合法的直接体现。它能准确预测天象、指导农时,意味着君王与上天沟通顺畅,政通人和。反之,历法失准,天象不合,则被视为“天道示警”,是皇帝失德、国运将衰的凶兆!
云舒端坐御案之后,面色平静,但案几下微微攥紧的手指,泄露了她内心的波澜。她深知,这看似细微的“误差”,在那些始终对新政心怀不满、蛰伏待机的保守派眼中,不啻于一把可以随时刺向她的利刃。果然,周云深话音未落,都察院左都御史严崇古,一位以恪守古礼、顽固着称的老臣,便手持玉笏,疾步出列,声音洪亮,带着压抑不住的亢奋:
“陛下!周监正所言极是!《大统历》乃太祖钦定,沿袭百载,向为圭臬。如今误差频现,天象不合,此非人力可挽,实乃……实乃天意有所警示啊!”他虽未明言,但那双锐利的老眼扫过云舒,暗示之意昭然若揭——女主当国,牝鸡司晨,故而上天降下异象!
这一刻,古老的“天命观”化作了实质的不可抗力威胁,如同利剑,高悬于云舒头顶。而那些保守派官员,则迫不及待地开始群体标签暴力,试图将自然科学的误差,扭曲成攻击她执政合法性的政治炮弹。一种源于文化归属撕裂的恶毒快感,在他们眼中闪烁。
服务器版本(历法)出现重大BUG(误差)?是敌对公会(保守派)抓住系统漏洞(天象不合),疯狂刷屏(死谏)要求回滚版本(恢复旧制),意图逼迫GM(云舒)下台!
面对这借天象发难的凌厉攻势,云舒没有选择惯常的政治妥协或权力压服,而是做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决定——她要正面迎战,用更强大的武器,彻底夺取“天命”的解释权!这把武器,名为科学。
“周爱卿,误差几何,自有测算为准,不必惶恐。”云舒的声音清越,瞬间压下了堂下的窃窃私语,“严御史,天意莫测,岂可妄加揣度?当以实证为先。”
她目光扫过全场,最终落在一直静立班中、神色谦恭却目光睿智的传教士利类思和几位由她提拔、精通算学的新派官员身上。
“传朕旨意!”她朗声道,“即日起,成立‘历局’,由钦天监监正周云深统筹,西儒利类思为顾问,翰林院算学博士徐光启主理,会同钦天监、算学馆精通人士,以实测为依据,参酌古今中西之法,重新编纂新历!新历之名,便叫——《启明历》!”
“陛下!”严崇古闻言,如遭雷击,猛地抬头,老脸涨红,“不可!万万不可!历法乃国之重器,岂可假手外邦夷人?西学乃奇技淫巧,安能窥测天机?此乃亵渎祖宗成法,动摇国本啊!”
“祖宗成法?”云舒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祖宗之法,若已不合天时,便当修正!岂有固步自封之理?利先生通晓泰西历算,其法自有精妙之处。徐光启等乃我朝俊杰,博采众长,方能制器尚象,以应天时!此事,朕意已决,无需再议!”
在云舒的强力支持下,历局在紧邻观星台的一处僻静院落成立。工作迅速展开,却充满了东西方思维的碰撞与融合。
数据基础:周云深拿出了钦天监积攒数十年、浩如烟海的天象观测记录。
西方模型:利类思引入了宇宙观测体系几何模型,以及更精密的三角函数计算法,用于日月五星运行轨道的推算。
本土智慧:徐光启等学者则充分发挥传统历法在插值、逼近算法上的优势,并坚持结合大量最新的实地观测数据进行校验。
技术革新:云舒甚至让“雷鸣庄”赶制了数架带有十字丝和刻度盘的新式望远镜,大大提高了观测精度。
工作室内,日夜灯火通明。算盘珠响如急雨,纸上几何图形与算式密密麻麻,中文与拉丁文术语交替出现。年轻的算学生们如饥似渴地学习新知识,而老成的官员则在谨慎地验证每一个结果。这是一场静悄悄的知识革命,在皇城一角激烈上演。
数月之后,历局初步完成了《启明历》的框架。恰在此时,天象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验证机会——一次月全食将在半月后的子夜发生。
新旧历法的对决,被推到了风口浪尖。钦天监依据旧《大统历》推算出月食大致时间。而历局则根据新法,不仅给出了精确到“刻”的初亏、食甚、复圆时间,甚至预测了食分(月球被地影遮蔽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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