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被烧得暖烘烘的，沈红英正抱着小豆芽轻拍着后背，小娃娃的小手攥着她衣襟，半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见楚墨染进来，小豆芽似乎闻到了熟悉的气味，立刻精神了些，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着她。
那小模样，就连沈红英都啧啧称奇，“这小丫头，还真是认你。”
楚墨染接过小豆芽，小姑娘立刻咯咯笑出声，白胖的小手扒拉着她的下巴，咿咿呀呀地叫着。
小豆子和孟春迎很喜欢这个小丫头，纷纷坐在炕沿边逗她玩。
正午十二点的钟声刚过，小院里便飘起了诱人的饭菜香。
两张木桌子被拼在一起摆放在堂屋最中央，上面摆得满满当当。
冒着热气的猪肉炖粉条、油光发亮的红烧肉、金灿灿的炒鸡蛋、香喷喷的小鸡炖蘑菇、几道素菜，还有一大盆撒了葱花的骨头汤。
知青点的人还拎来了两瓶村里人自己酿的高粱酒。
饭菜做的虽然算不上精致，却足够丰盛而且量大实惠，足够他们这些人吃个痛快。
“大家都快坐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崔初阳话音刚落，十几个人热热闹闹地围桌坐下，长条凳被坐得吱呀作响。
他站起身，拿起酒瓶子给除了正在哺乳期的沈红英和孟春迎和小豆子这两个孩子以外，每个人面前的瓷碗里都倒上了酒，就连齐老太也给满上了。
他倒完酒，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郑重举起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看向众人.
“今天的第一杯，我敬大家！”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所有人齐刷刷看向他。
“我和红英下乡的这几年，经历了很多。”他顿了顿，喉结滚动，“说实话，有几次……我差点就挺不过去了。”
沈红英在桌下轻轻握住他的手，无声安慰。
“这些年来，多谢大家的关心和帮助。”他的声音渐渐坚定，“所有不好的事都过去了。未来——”
他侧过头，与沈红英四目相对，眼底闪着泪光，“我相信，大家都会越来越好！”
说罢，他仰头将辛辣的酒液一饮而尽。
高粱酒灼烧着喉咙，却暖不了心头的百感交集。
沈红英看着他眼眶发热，也举起茶杯，声音哽咽：“我以茶代酒，敬大家。”
“对，未来会越来越好！”其他人也纷纷举杯，笑呵呵的附和着，一时间，瓷碗相碰的清脆声响成一片。
待第二碗酒满上，崔初阳的目光越过蒸腾的饭菜热气，落在对面的楚墨染身上。
“第二杯，我想敬一下楚墨染，谢谢你对我和红英一直以来的帮助，没有你，就没有我和红英的今天，未来如果有机会，你有需要我崔初阳的地方，我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沈红英也看着楚墨染，朝她举起酒杯，“墨染，谢谢你，我沈红英这辈子最不后悔的事情就是交到你这个好朋友！”
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是楚墨染一直鼓励她，陪在她身边。
也是楚墨染最早提醒他们要复习功课，为高考做准备。
还有，崔初阳的腿也是她帮忙治好的，如果没有楚墨染，她都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楚墨染端起酒碗，唇角扬起温柔的弧度：“既然说了是好朋友，就不用说什么谢不谢的了！”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却让沈红英和崔初阳同时鼻头发酸。
三人相视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对于楚墨染的情谊，并不是一句谢谢就能抵得了的。
千言万语尽在酒中。
“第三杯，”崔初阳抬头看向大家，“这一杯酒，敬我们这么多年来的知青生活，虽然生活艰苦，但是不可否认，这几年，我学会了很多东西，这将是我这辈子最难忘的经历。”
一瞬间，大家都默默举起酒杯，曾经那些日子仿佛就在眼前。
刚来的时候，春天插秧时弯得发酸的腰，夏天锄草时晒脱皮的后背，秋天抢收时磨出血泡的手掌，冬天挖水渠时冻僵的脚趾。
那些在土地上挣扎的日日夜夜，那些在油灯下写信想家的夜晚，此刻都化作碗中荡漾的酒液。
一时间，大家都感慨万千。
这几年他们都各自有各自的成长，之前在城里可能连饭都不会做，现在不但已经能好好的照顾自己，一年到头所有的农活都能手拿把掐的完成。
大家低着头，默默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最后——”崔初阳提高声调，“我在这里祝愿大家未来扬帆起航，祝考上大学的学业有成，祝暂时留下的来年金榜题名！总有一天，我们都能回到那座梦寐以求的家乡！”
“干杯！”
十几只粗瓷碗碰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响声。
酒在碗中荡漾，映照着一张张年轻而充满希望的脸。
几碗酒下肚，方才还带着些许拘谨的气氛彻底热烈起来，大家彻底放开了。
石鹏程酒气上头，红着脸第一个站上板凳，举着酒碗，嗓子因为激动有点劈叉。
“兄弟姐妹们，我先说两句！今儿谁也别拦我！咱们在这鸟不拉屎的大山沟里窝了七八年，受过多少罪暂且先不说了……现在，咱们的希望终于来了，咱们可以考大学了！红英、初阳、墨染、和平，四个人！四个！咱们知青点一下子出了四个大学生！这在全公社都是头一份！”
他把碗往桌上一顿，酒洒了一半：“虽然咱们大多数人今年都没考上，那又怎么样！今年不行还有明年！高考不是说停就停了，老子二十六怎么了？二十七、二十八我都考！总有一天我也要坐上那趟绿皮车，哐当哐当滚蛋回城里！”
知青们被他的话说的个个眼眶发热。
虽然今年他们中多数人与大学失之交臂，但恢复高考的消息就像在漫漫长夜里点亮了一盏灯，让原本一眼望不到头的生活突然有了盼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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