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幻象割伤你心脏之前,先将其剖开。」
与Maison Privée那间被雪茄与威士忌的醇厚气息充满了理性博弈的暗色空间不同,林满和沈苏苏平时约饭的“La Rive Gauche”法式西餐厅,则像是莫奈花园里的一角,被搬到了外滩的云端。
餐厅坐落于一栋百年历史建筑的顶层,巨大的拱形落地窗将浦江两岸的璀璨灯火尽数纳入,却没有丝毫喧宾夺主的意味。
室内以柔和的米白与清新的薄荷绿为主色调,点缀着恰到好处的黄铜元素和蓬松的白色绣球花。
空气中,飘浮着黄油、黑松露与烤面包的复合香气,混合着低语交谈和刀叉轻碰瓷盘的清脆声响,营造出一种优雅、松弛而又私密的女性氛围。
梵星美妆的战役告一段落,林满紧绷了近一个月的神经终于得以片刻喘息。
她今天只穿了一件简单的米色吊带连衣裙,披着一个丝质的衬衫,长发随意地披散着,素净的脸上未施粉黛,在餐厅柔和的光线下,整个人透着一种洗尽铅华后的通透与温婉。
“我的满崽,”沈苏苏切了一小块烤得恰到好处的惠灵顿牛排,送入口中,明艳的红唇上沾了一丝酱汁,她却毫不在意,一双狐狸眼饶有兴致地盯着林满,“你跟顾沉那根烂绳子,到底是解开了,还是……又打了个死结?”
沈苏苏的用词永远这么生动而犀利,像她本人一样,是一颗包裹着辣椒心儿的糖。
林满用银叉轻轻拨弄着盘子里的芦笋,没有立刻回答。她看着窗外流光溢彩的夜景,思绪有些飘忽。
那晚在16楼公寓对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心中那把生了锈的、名为“四年前”的锁。
虽然锁芯依旧卡顿,但至少,她看到了转动的可能。
此后的这些日子,她和顾沉之间进入了诡异的、心照不宣的平静期。
没有了那些充满试探与挑衅的“游戏”,也没有了那些令人心悸的、极限拉扯的“交易”。
他会极其自然地出现在她公司楼下,理由是“顺路”;会在她加班到深夜时,将一份温热的夜宵和一份最新的行业分析报告,一同让周序然送到她办公室,然后发来一条简短的信息:“按时吃饭”;他甚至……开始用她公寓里的厨房,在她毫无防备的周末早晨,为她做一顿简单的早餐。
这些带着烟火气的、日常的温柔,像温水煮青蛙,一点点地渗透她早已习惯了冰冷的铠甲,让她感到一种久违的、几乎要溺毙的无措与心安。
“不算死结,”
良久,林满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疲惫与迷茫,“更像……一团被重新打乱的毛线。看得见线头,却不知道哪一根,才是真正能解开所有症结的。”
她抬起眼,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那双清亮的眼眸里,第一次不再是坚冰,而是融化后的一池春水,波光潋滟,却也深不见底。
“苏苏,我好像……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他。”
她苦笑了一下,“我花了四年时间去爱一个我想象中的他,又花了四年时间去恨一个我想象中的他。到头来,我发现,我可能……连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
沈苏苏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她放下刀叉,身体微微前倾,漂亮的眉毛蹙起。她从林满这番话里,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这不再是那个对前夫充满怨怼和警惕的林满,而是一个……开始动摇,开始重新审视,甚至开始为对方寻找理由的林满。
“怎么说?”沈苏苏的声音严肃了些。
林满便将那晚的对话,以及自己关于“晨星资本”和顾氏集团的调查与猜测,言简意赅地对沈苏苏复述了一遍。
她没有说那两人“游戏”般的沉沦,只说了关于“婚戒”和“身不由己”的那个解释。
“……所以,我怀疑,四年前他之所以什么都不解释就同意离婚,甚至用最伤人的话来刺激我,可能根本就不是因为姚允宁,而是……他想借此机会,彻底脱离顾氏那个复杂的权力旋涡,带着序伦这块当时看来最不值钱的资产,金蝉脱壳。”
林满说出这个猜测时,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谬。
一个男人,为了自己的事业版图,用“自毁”的方式来逼走自己的妻子?
这听起来,比移情别恋更冷酷,更自私。
但,这似乎又是唯一能解释他所有矛盾行为的、最合理的逻辑。
沈苏苏听完,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她那颗转得飞快的脑袋,正在高速处理着这些信息。
豪门内斗,商业阴谋,金蝉脱壳……
这些堪比商业大片的戏码,让她一时间有些消化不良。
但作为顶级的婚礼策划师,她见过的豪门恩怨比吃过的盐还多,她很快就抓住了其中的关键。
“满崽,你的这个猜测,逻辑上是说得通的。”
沈苏苏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但,这并不能成为他伤害你的理由!就算他有天大的苦衷,就算他是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你,林满,也不是他棋盘上一颗可以随意牺牲的棋子!他凭什么用你的痛苦,去成全他的宏图霸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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