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那场商业论坛的风波已经过去好几天,生活仿佛又回到了原有的轨道。路夕瑶几乎是把整个人又埋进了工作室那一堆设计稿、面料样本和没完没了的会议里,忙得像个连轴转的陀螺,脚不沾地。
顾北辰发来的消息,常常在手机屏幕上孤独地亮起又暗下,十几条涌进去,能换回她一条回复都算不错。而回复的内容,多半是言简意赅到极点的“在忙”、“开会中”、“晚点说”,连个表情符号都吝啬给予。
顾北辰又一次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句“晚上想吃什么?我让厨房准备”石沉大海,对着手机屏幕,眉头不自觉地拧成了一个结。这女人……事业心是不是也太重了点?那股专注投入的劲儿,简直能把周围的一切都隔绝在外。
可偏偏,心底某个角落又在清晰地告诉他,他就是爱极了她这副模样——爱她谈起设计时眼底闪烁的光芒,爱她为了一个细节反复打磨的执着,爱她身上那股不依附任何人、要靠自己闯出一片天的倔强和生命力。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他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不轻不重地挠着,又痒又拿她没办法。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他胸腔里憋着,发酵着。想做点什么让她开心,哪怕只是看到她疲惫时能舒展一下眉头也好。
可又怕自己方式不对,做得太多反而显得刻意,打扰了她,或者……又像以前那样,带着某种居高临下的施舍意味,惹她更不高兴。这种小心翼翼的烦躁感,对他而言,实在是一种陌生又磨人的体验。
心烦意乱之下,他干脆驱车回了顾家老宅。没有惊动母亲周佩蓉,他熟门熟路地绕过主楼,径直去了后院那间总是弥漫着淡淡茶香和旧书气息的偏厅。
推开门,福伯果然在那里。老人家正戴着那副老掉牙的金丝边老花镜,就着窗外柔和的光线,手里拿着极其精细的小工具,慢条斯理地修复着一把壶身带着一道明显裂纹的紫砂老壶。动作缓慢,却异常稳定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纷扰都与他无关。
福伯在顾家待了整整四十年,是看着顾北辰从蹒跚学步长到如今顶天立地的男人,某种程度上,是除了早已逝去的姐姐顾北晴之外,顾北辰内心最为亲近和信赖的长辈。
“少爷来了。”福伯听到脚步声,头也没抬,只是用一把柔软的小毛刷,轻轻地、仔细地扫去壶身裂缝边缘的灰尘和碎屑。
顾北辰没吭声,在他对面的老式藤椅上坐下,目光落在铺着软绒布的工作台上,那些零零碎碎、叫不出名字的修复工具散发着沉静的古意。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有事?”福伯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眼皮,从老花镜的上方看向他,声音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苍老,却有种让人心安的沉稳力量。
顾北辰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鼻尖,感觉这话问出来实在有点……不符合他平日的人设,难以启齿。
“福伯。”
“嗯。”福伯耐心地等着。
“您说…”顾北辰顿了顿,组织着语言,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一个男人…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才能让一个女人,就是…死心塌地、心甘情愿地喜欢他?离不开他?” 问完,他自己都觉得耳根有点发热,赶紧移开了视线。
福伯拿着小刷子的手微微一顿,终于抬起头,彻底从老花镜后面打量着他,昏黄却依旧清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了然的笑意。“少爷指的,是路小姐吧?”
顾北辰有些尴尬,但还是点了点头,算是默认。
福伯慢慢放下手里那把伤痕累累的紫砂壶,摘下了老花镜,用软布仔细擦拭着镜片。“送花?送珠宝首饰?还是包下餐厅给她惊喜?这些…少爷应该都试过了吧?”
“那些都没用。”顾北辰立刻打断,语气带着点无奈,“她不吃这套。或者说,她不喜欢这种…流于表面的形式。” 他脑海里瞬间闪过那枚朴素的“护身符”戒指,她熬夜亲手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字迹,在沙滩上仔细寻来的星形贝壳…那些倾注了心意和时间的东西,在她眼里,比任何闪耀的钻石都来得珍贵。
福伯看着他脸上那混合着烦躁和认真的神情,布满皱纹的脸上缓缓舒展开一个真正愉悦的笑容。“要是连这些都不管用,那老奴可就更加不懂了。”他重新戴上眼镜,语气带着老一辈人的感慨,“我们那个年代啊,讲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两个人,甭管之前见没见过,喜不喜欢,成了亲,就是一辈子。
感情啊,都是在往后柴米油盐、互相扶持的日子里,一点点处出来的,磨出来的。”
顾北辰听着这话,有些泄气地靠回藤椅背,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他就知道,问福伯多半也是这个结果。代沟摆在那里,老一辈的婚姻观和他们现在追求的纯粹爱情,根本不是一回事。
福伯将他那点失望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只是慢悠悠地重新拿起工具,注意力似乎又回到了那把壶上。就在顾北辰准备起身离开时,福伯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状似无意地开口:“不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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