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枪声在密闭空间里震耳欲聋。子弹呼啸着穿过那片由光与数据构成的扭曲形体,却如同射入粘稠的沥青。子弹带起的涟漪在触手表面扩散开,那些流淌的0和1微微扭曲,随即恢复如常,继续它们冰冷而疯狂的舞蹈。朱华标的挣扎越来越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窒音。
“没用的……那是……更高维度的……” 刘建明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喃喃自语,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他能“看到”更多——在那纯粹由数据构成的恐怖表象之下,一种庞大到令人绝望的意志在运作。冰冷、漠然、带着一种机械造物主看待蝼蚁般的绝对俯视感。它不在乎子弹,不在乎人类的挣扎,它只是在执行某种设定好的、远超人类理解的“程序”。
那条缠绕朱华标的触手猛地向内一缩!蓝光刺目地爆发!没有血肉横飞,没有骨骼碎裂的声响。朱华标整个人——连同他身上的高级警官制服、他凸出的眼球、他脸上凝固的惊恐——像被投入熔炉的蜡像,瞬间“融化”了!他的身体分解成亿万点细微的、闪烁着同样幽蓝光芒的像素颗粒,如同被风吹散的沙雕。这团由他生命转化而成的“数据尘埃”,被那条触手贪婪地吸回,如同溪流归海,尽数没入投影幕布中心那个疯狂脉动的漩涡之中。
啪嗒。
一套笔挺的、空荡荡的警官制服,连同里面的衬衫、领带,软绵绵地掉落在高级真皮座椅上。领口处,一枚黄铜铸造的、刻着复杂非欧几里得几何线条的警徽领花,在灯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座位上,只残留着一丝人体瞬间汽化后的焦糊味和臭氧气息。
死寂。绝对的死寂。
枪口无力地垂下。曾向荣瘫坐在椅子上,双目空洞,仿佛灵魂已被抽离。方洁霞死死捂住嘴,压抑着呕吐的冲动,泪水无声滑落。陈国忠握枪的手剧烈颤抖,指关节捏得发白,死死盯着那套空荡的制服,脸上交织着极致的恐惧与暴怒,如同濒临崩溃的猛兽。
刘建明背靠着墙壁,冰冷的触感透过衬衫传来,是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真实”。投影幕布上,那吞噬了朱华标的恐怖漩涡正在缓缓缩小,沸腾的数据流趋于平缓,那些扭曲的触手虚影也如同退潮般缩回。几秒钟后,屏幕闪烁了几下,恢复了正常——显示着一份普通的、关于警队年度预算的PPT文件标题页。柔和的光线洒在会议室里,仿佛刚才那场地狱般的景象只是一场集体的噩梦。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金属腥味、地上碎裂的咖啡杯、座椅上那套空荡笔挺的制服,以及每个人脸上那无法掩饰的、深入骨髓的惊怖,无声地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是何等真实而残酷。
“散……散会。”曾向荣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他甚至没有勇气再看一眼朱华标的座位。几位高级警官如同提线木偶,眼神空洞,动作僵硬地站起身,沉默地、迅速地逃离这个刚刚目睹了“神迹”或者说“神罚”的房间。没人说话,沉重的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敲打着死寂。
刘建明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走到朱华标空荡荡的座位旁,目光落在那枚黄铜警徽领花上。复杂的几何刻痕冰冷地映入眼帘,与他在锈铁大厦发现的齿轮纹路、在聂宝言解剖报告里看到的异常符号,隐隐构成一个庞大而亵渎的拼图一角。他伸出手,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凉的金属——
“刘建明!”
陈国忠冰冷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抵住后心。刘建明的手猛地缩回,插进裤袋,指尖碰到了那枚小小的录音笔。
“收拾干净这里。”陈国忠的眼神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刘建明脸上,那目光深处翻涌着审视、怀疑,以及一种近乎绝望的疯狂。“还有,管好你的耳朵和嘴巴。刚才什么都没发生。朱sir……是突发性心脏病,抢救无效。明白了吗?”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赤裸裸的威胁。
“明白,长官。突发心脏病。”刘建明低下头,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他弯腰,开始收拾地上的咖啡杯碎片,动作机械而精准。
陈国忠盯着他看了几秒,那目光像要穿透他的颅骨。最终,他冷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渐行渐远,带着一种沉重的、被诅咒般的回响。
当最后一个脚步声消失,刘建明停止了动作。他依旧保持着弯腰的姿势,在空无一人的、残留着恐怖余温的会议室里,缓缓从裤袋中掏出那枚微型录音笔。冰冷的金属外壳贴着他汗湿的掌心。他按下播放键,将听筒紧紧贴在耳朵上。
没有朱华标的惨叫,没有陈国忠的怒吼,没有子弹的呼啸。
听筒里传来的,只有一种声音——
咔嚓…咔嚓…咔嚓……
规律、冰冷、永不停歇。
那是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在深渊中缓缓转动的齿轮彼此咬合的声音。它碾过人类的惨叫,碾过理智的堤坝,碾过整个世界的秩序,恒定而残酷地向前推进。每一次咬合,都像是命运的铰链在无情收紧,将渺小的灵魂拖向那不可名状的钢铁深渊。
刘建明闭上眼,那冰冷的咔嚓声在他耳蜗深处、在他每一根神经末梢疯狂震荡。他背靠着墙壁,身体慢慢滑落,最终无力地跌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蜷缩在朱华标空荡座位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投影仪的光束安静地打在幕布上,映照着“警队年度预算”几个方正的大字,像一个巨大而荒诞的讽刺。
咔嚓…咔嚓…咔嚓……
齿轮咬合的声音,是这个世界唯一真实的背景音。它宣告着一个冰冷的真理:在钢铁与数据构筑的冰冷神只面前,人类的善恶、挣扎、身份、乃至存在本身,都不过是巨大机器运转时,一粒微不足道的、即将被磨灭的尘埃。
刘建明坐在阴影中,手指死死抠进地毯的纤维里,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录音笔里那永恒循环的齿轮咬合声,如同冰冷的铁水,正一点一滴地灌入他的灵魂,凝固他所有的希望与恐惧。他抬起头,望向那空荡的座椅,望向幕布上平静的PPT标题,望向这个被无形之物侵蚀得千疮百孔的世界。
“我想做个好人……” 这句在无数个深夜里折磨他的独白,此刻在机械的轰鸣中显得如此微弱、如此可笑。
咔嚓…咔嚓…咔嚓……
深渊的齿轮,永不停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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