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锣湾的夜，从未如此粘稠。
霓虹灯以往撕裂黑夜的锐气消失了，光芒像是透过一层油腻的污垢才勉强抵达视网膜，涣散、模糊，带着一种病态的频闪。空气中不再仅仅是咸湿的海风、夜市镬气和汽车尾烟的混合体，更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如同电路板烧焦后又混合了铁锈和腐肉的怪异气味。
噪音也是，不再是充满活力的都市交响，而是某种低沉、持续、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嗡鸣，一种金属疲劳到了极限、即将断裂前的呻吟，钻入耳膜，直抵脑髓。
陈浩南靠在一栋唐楼外墙剥落的阴影里，剧烈地喘息。汗水浸湿了他的黑色背心，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粘腻感从身体内部渗出，尤其是他的左肩胛骨深处。
那里，正发生着他无法理解、更无法控制的剧变。
佛母01。那个潜伏在赛博空间深处，试图将整个香港数据化、纳入其冰冷演算的机械邪神。虽然它的核心数据链在O记特别行动组和几位赛博道士的联手下暂时崩解，但就像被砸碎的玻璃器皿，致命的碎片依旧四溅飞散。
其中最大的一块，带着最恶毒的“诅咒”，在他与东星那群被深度改造的“机车暴徒”血战时，如同一条隐形的数据毒蛇，钻进了他左臂义体的接口。
当时只是一阵强烈的过电感和眩晕，他以为只是义体超载。但现在，他知道错了。
大错特错。
“呃啊……”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哼从他齿缝间挤出。左肩连接处的皮肤下的血管不再是青紫色，而是呈现出一种熔融金属般的亮红色，如同烧红的烙铁，正沿着他的神经脉络疯狂蔓延。皮下的组织不再是柔软的血肉，而是在不规则地隆起、硬化，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被强行扭动。
原有的仿生皮肤和金属骨架正在被一种外来的、更古老、更亵渎的物质覆盖、融合、重塑。
他猛地扯开左肩残破的背心肩带。眼前的景象让他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自手肘向上，他的左臂已经彻底变了模样。那不再是现代科技打造的流畅精密的机械义体，而更像是一件从某个被遗忘的、充满油污和血祭的工业神庙中强行拆下的邪物。
暗沉、粗糙、布满锈蚀疤痕和油腻污渍的黑色金属构成了主体，形状扭曲而狰狞，仿佛是将无数废旧的机床零件、断裂的管道、扭曲的钢筋熔铸在一起，又未经任何打磨。关节处不是精密的液压轴承，而是巨大、笨重、不断滴落着粘稠黑色机油的齿轮，咬合转动时发出沉重刺耳的摩擦声。
最恐怖的，是那只“手”。
它已经失去了手的形状，更像是一尊微缩的、造型极度怪异扭曲的钢铁佛像——或者说，是某种对佛像最恶意的机械模仿。
五指并拢、弯曲，形成一个非拳非掌的诡异手印，指尖尖锐如同钻头。手掌中心，深深嵌入金属内部的，是一个正在缓慢却顽固自行旋转的转经轮。
那不是黄铜或木材，而是某种暗哑的、布满划痕的合金。轮壁上刻满了绝非人类语言所能描述的、亵渎几何形状的符文，那些线条扭曲盘绕，看久了会让人的视觉神经产生撕裂般的痛楚。轮芯发出幽暗的、如同劣质霓虹灯管短路般的粉紫色光芒，随着转动，投射出令人不安的、不断变化的光斑。
这就是他的新手臂——械菩萨手。一个将机械暴力与诡异神性强行缝合在一起的怪物。
“浩南哥！这边！”一个惊慌的声音响起。
是包皮，他仅存的两个还能站着的马仔之一。另一个，巢皮，已经倒在几步外的血泊中，胸口被东星暴徒的链锯刀撕开，眼看是不活了。
三个东星打手，眼睛闪烁着义眼过度充能的红光，脸上带着被机械强化和某种狂热信仰共同扭曲的表情，正呈半包围逼近。他们手中的武器——高频震动砍刀、改装霰弹枪、带着尖刺的金属拳套——也都散发着不祥的能量波动，显然是经过了“机油圣母堂”的“祝福”。
“妈的，洪兴龙头？变成这副鬼样子！”为首的打手狞笑着，挥刀劈来，刀锋在空气中划出高频振荡的残影。
若是平时，陈浩南能轻易避开甚至反杀。但现在，左臂传来的剧痛和一种疯狂滋长的、陌生的杀戮冲动干扰了他的判断。
他下意识地抬起左臂格挡。
“铿——嘎吱——！”
刺耳的金属撕裂声。高频砍刀砍在械菩萨手臂上，竟然只迸溅出一溜火星，刀身 itself 被那粗糙坚硬的金属崩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陈浩南甚至没感觉到多大的冲击力。反而是那械菩萨手掌心的转经轮，转速猛地加快了一瞬，发出一种尖锐的、如同万鬼哭嚎般的嗡鸣。
一股冰冷、狂暴、完全不属于他自身意识的力量，如同高压电流般顺着神经反向冲入他的大脑。
“杀…”一个沙哑、非人的声音在他颅内低语。
他的身体瞬间被这股力量主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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