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水埗，鸭寮街。
午后的阳光被密集的招牌和纵横交错的电线切割得支离破碎，费力地挤过尘霾，在堆满电子废料和二手货的摊位上投下昏黄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焊锡、机油、廉价香水以及若有若无的霉味，各种声音混杂成一片永不落幕的交响乐：摊主的吆喝、顾客的讨价还价、老旧收音机里咿咿呀呀的粤曲，还有无数电器测试时发出的滋滋嗡嗡声。
在这里，你能找到任何与“电”沾边的玩意儿，从几十年前的真空管收音机到最新的水货手机，当然，更多的是各种来路不明、标签模糊的电子零件。而最近，这片赛博朋克风格的市井之地，悄然流行起一种新的抢手货——“鬼卡”。
所谓“鬼卡”，并非指显卡有灵异现象，而是行话里对那些没有正规包装、来源神秘但性能异常强悍，价格却低得离谱的显卡的统称。它们通常被静置在铺着红丝绒的塑料盒里，或是简陋的防静电袋中，灰扑扑的PCB板和金手指透着一种未经修饰的工业感，反而比包装花哨的行货更吸引那些追求极致性价比的挖矿佬和穷学生。
在街角一个不起眼的摊位后，**四眼明**正唾沫横飞地推销着他的“镇摊之宝”。他瘦得像根竹竿，厚厚的眼镜片后面是一双永远闪烁着精明和些许惶然的眼睛，身上那件略显宽大的西装外套，还是几年前试图模仿“食神”史提芬周装扮时置办的，如今已磨损发亮，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又奇异地融合。
“走过路过，唔好错过（不要错过）！明哥良心推荐，星河战神版GTX……咳咳，型号唔重要！”四眼明压低了声音，仿佛在传递什么天大的秘密，他拿起一块没有标识任何品牌LOGO的显卡，PCB板是沉郁的墨黑色，散热风扇的叶片造型奇特，带着一种非规则的螺旋感，“睇下这做工，这用料！跑分碾压同价位所有行货！玩《赛博朋克2077》？全开特效好似睇电影！挖矿？算力高到吓死你！最重要系，价格平到笑，一张‘红衫鱼’（一百港币）再加几张‘青蟹’（十港币），拎走！”
这价格低得确实离谱，足以让任何懂行的人心动又心生疑虑。围观的几个后生仔（年轻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戴着棒球帽的忍不住问道：“明哥，咁平，系唔系流嘢（假货）或者矿卡啊？”
“流嘢？我四眼明在鸭寮街行得正立得正，边个唔知我童叟无欺！”四眼明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拍着干瘪的胸脯，“实话同你讲，这批系……系某大厂内部流出的测试版，你知啦，见不得光，所以呢个价。数量有限，手快有手慢冇啊！”
最终，在四眼明舌灿莲花的鼓动和难以抗拒的低价诱惑下，几个后生仔还是掏了腰包。棒球帽青年叫阿杰，是个重度游戏玩家，他迫不及待地拿着卡，回到位于旺角劏房（隔断房）的家里。
逼仄的房间几乎被电脑桌和床占满，墙上贴满了游戏海报。阿杰熟练地关机，拔掉旧显卡，将这块崭新的“鬼卡”插入PCI-E插槽，拧上螺丝，接好供电线。他注意到，这块卡的重量比同体积的普通显卡要沉一些，入手有一种异常的冰凉感。
开机，自检，安装驱动……一切顺利。阿杰搓了搓手，兴奋地点开了Steam，准备测试一下这卡的性能。然而，就在Steam客户端完全启动的瞬间，异变发生了。
屏幕猛地闪烁了几下，色彩变得异常艳丽而粘稠，仿佛所有的图像都被蒙上了一层油污。客户端界面原本熟悉的蓝色背景，此刻却呈现出一种深不见底的暗绿色，库里的游戏图标在其中载沉载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屏幕的边缘，开始无声无息地“渗”出浑浊的“海水”。
那不是简单的像素错误或色彩失真。阿杰惊恐地凑近屏幕，甚至能看到那“海水”带着诡异的泡沫，缓缓流淌，在屏幕下方汇聚，仿佛下一秒就要滴落在他键盘上。一股难以言喻的腥咸气息，隐隐从机箱散热孔中飘出，带着深海淤泥的腐败味道。
“叼，乜料啊（搞什么）？”阿杰以为是驱动问题，手忙脚乱地想切出Steam，却发现鼠标移动变得极其粘滞，指针在那暗绿色的“海面”上划出长长的、不肯消散的轨迹。
就在这时，Steam游戏库的列表里，毫无征兆地多出了一款他从未购买也未曾见过的游戏。它的图标是一个由扭曲的几何线条构成的、不可名状的漩涡，背景是令人不安的暗红与深绿交织。游戏名称赫然是——《拉莱耶：重生》。
没有发行商信息，没有用户评测，只有一个孤零零的“开始游戏”按钮，泛着幽幽的磷光。
阿杰的心脏狂跳起来，一股寒意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他颤抖着手移动鼠标，想要右键删除这个诡异的游戏，却发现右键菜单是空白的。光标不受控制地滑向了“开始游戏”的按钮。
“唔好（不要）！”他失声叫道，猛地想去按机箱上的重启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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