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干尸。
一具具皮肤紧贴骨骼，保持着临死前痛苦挣扎姿态的干尸。他们随风（或许是巨像自身活动带起的气流）轻轻摇晃，像是一片为死亡奏响的风铃。那些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下方渺小如蚁的人类。欧阳震华甚至能看到近处几具干尸身上残破的衣物——有几十年前款式的工装，有近期失踪案里描述的童装，还有……穿着警服的。
“阿……阿强……”陈小生指着一具随风摆动的、穿着巡警制服的干尸，声音哽咽，那是他几个月前失踪的下属。
绝望，冰冷的、粘稠的绝望，像这新界的夜雾一样，瞬间渗透进每个人的骨髓。
巨像的“头部”没有明确的五官，只有无数扭动的、如同巨大根须般的触手簇拥着一颗不断搏动的、散发着腐臭绿光的巨大核心，仿佛是这颗星球上一颗刚刚开始跳动的、恶性肿瘤般的心脏。
这就是外神，格罗斯·拉特禾。它不是带来生命的丰穰之神，它是将一切生命最终转化为其养料，将繁荣与腐朽融为一体，象征着生态最终走向疯狂异化的恐怖存在。
“不……不可能……”陈小生双腿发软，几乎是靠着柴刀拄地方没瘫下去，“这怎么打？用什么打？呼叫飞虎队？还是申请导弹轰炸？这东西……这东西他妈的是一座山啊！”
欧阳震华死死咬着牙，牙龈几乎渗出血来。他的理性，他赖以生存的科学世界观，在这尊巨像面前被砸得粉碎。但他没有崩溃，一种近乎偏执的、属于法证人员的探究欲，支撑着他。
他猛地从风衣口袋里掏出那把他无比珍爱、象征着秩序与解剖真理的不锈钢解剖刀。刀身在巨像核心散发的绿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
“总要……做点什么！”欧阳震华低吼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的解剖刀朝着那尊缓慢移动、似乎并未在意脚下蝼蚁的稻秆巨像投掷过去！
飞刀划破充满异味的空气，目标直指巨像基部一根正在蠕动的、相对细小的根须。
这是人类理性的微光，对不可名状之恐怖发起的，一次微不足道的挑战。
解剖刀精准地命中了目标。
没有预想中的撞击声，甚至没有刺入木质的感觉。
在刀尖接触到那墨绿色表面的瞬间——
“嗤……”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烧红铁块放入水中的声音响起。
那把精钢打造、硬度极高的专业解剖刀，从刀尖开始，以一种惊人的速度，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棕红色的锈迹！这锈蚀如同拥有生命的瘟疫，瞬间蔓延至整个刀身、刀柄。
然后，在欧阳震华和陈小生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那把刚刚还寒光闪闪的解剖刀，在空中就彻底解体，化作一蓬细微的、带着金属腥味的红色粉尘，被微风一吹，消散得无影无踪。
连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不是折断，不是熔化，是彻底的……腐朽，归于尘埃。
欧阳震华的手还僵在半空中，保持着投掷的姿势。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这比他看到任何血腥的凶案现场，都要让他感到恐惧。这颠覆了他对物质、对物理规律的基本认知。
陈小生目睹了全过程，他脸上的肌肉抽搐着，极致的恐惧最终以一种极度荒诞的形式爆发出来。他猛地一拍大腿，用尽全身力气，带着哭腔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癫狂，吼出了那句压抑已久的话：
“屌！扑街啦！差人手册由入门到升仙，都冇教过点打庄稼神啊！！！”
这句充满了港式无奈和黑色幽默的粗口，在这末日般的景象下，显得如此渺小，却又如此真实。
而此刻，那尊千米高的稻秆巨像——格罗斯·拉特禾的化身，似乎终于注意到了脚下这两只稍微活跃一点的“虫子”。那颗搏动的绿色核心，微微转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
无数悬挂在稻穗末端的干尸，在同一时刻，齐齐停止了摆动。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那些干尸空洞的眼窝里，不约而同地，亮起了两点微弱的、与巨像核心同源的、令人窒息的绿色幽光。
成千上万点绿光，如同星海，在千米高的巨像上同时亮起，无声地“注视”着欧阳震华和陈小生。
巨像，苏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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