逊至陆口,书与羽曰:前承观衅而动,以律行师,小举大克,一何巍巍!敌国败绩,利在同盟,闻庆拊节,想遂席卷,共奖王纲。近以不敏,受任来西,延慕光尘,思禀良规。又曰:于禁等见获,遐迩欣叹,以为将军之勋足以长世,虽昔晋文城濮之师,淮阴拔赵之略,蔑以尚兹。闻徐晃等少骑驻旌,闚望麾葆。操猾虏也,忿不思难,恐潜增众,以逞其心。虽云师老,犹有骁悍。且战捷之后,常苦轻敌,古人杖术,军胜弥警,愿将军广为方计,以全独克。仆书生疏迟,忝所不堪,喜邻威德,乐自倾尽,虽未合策,犹可怀也。傥明注仰,有以察之。羽览逊书,有谦下自讬之意,意大安,无复所嫌。(《三国志 吴书 陆逊传》)
同样的情节也出现在小说中。
“公拆书视之,书词极其卑谨。关公览毕,仰面大笑,令左右收了礼物,发付使者回去。”(《三国演义》75回)
夷陵战后,刘备暂居白帝城,陆逊统帅的将领多有跃跃欲试乘胜追击的意思,陆逊从全局考虑(应该提前知道了孙权要耍曹丕),故而退守。这一事件本无特殊含义,但小说中又借机表现了一会陆逊的谦退之状,当然另一方面也吹了一顿诸葛亮的八阵图。
总之,按照晚年改的陆逊这个名字及一些文化背景,这个儒雅谦冲年轻儒帅的形象被塑造了出来并且流行于世,成为了后世儒帅的样板(儒帅的另一个成功样板肯定是周瑜)。但是当我们在史书中重新审视改名之前的陆议陆伯言的话,恐怕就会对陆逊的历史形象有些许不同的认识。
通读《吴书 陆逊传》(包含裴注),约6000字,直观印象就是陆逊说的话占到很大比例,粗略统计传中陆逊对话、上疏、书信中文字总和超过2000字,这还不包括用转述形式叙述陆逊的言语。当然纪传体史书通过语言对话描写传主行为思想乃是常态,但仍能明显感受到陆逊对于语言及议论(政论)有着极大的热情,且这些语言是通过多种形式呈现的,陆逊传中在引用陆逊的语言文字时有如下形式:建议曰、对曰、谓曰、书(与羽)曰、上疏曰、案剑曰、答曰、正色曰、呵(景)曰、上疏陈时事曰、上疏曰。
使用语言的数量和形式当然只是表面,更重要的是陆逊始终把“言”与“议”作为其军事政治活动中的重要工具,与其在历史上的几件大事几乎是一一对应的:
1、荆州战前去信关羽狡诈示弱,这个言语上的“卑辞”与行动上的“背刺”是一个硬币的正反两面,也是一个战略的正反两面。当然关羽并非仅凭陆逊的信就放松警惕,关羽的败亡和荆州大本营的丢失是一个复杂的问题,在此不讨论,但毕竟陆逊的“言”在此处充当了重要的战略级武器,而言语中的“逊”其实只是陆议的“言”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并非内核。
2、按《吴书 陆逊传》,背刺关羽计划其实是吕蒙和陆逊背靠背各自独自提出的(打个科学界的比方,两人可以凭借在背刺关羽、夺取荆州计划中的天才构想分享建安二十五年的诺贝尔阴谋诡计奖),而陆逊最终能够被纳入孙权和吕蒙的密谋圈子正是因为他在吕蒙面前主动出击、侃侃而谈,此段对话中陆逊完全是主动一方,而吕蒙因未得到孙权首肯只能顾左右而言他,这里正是陆逊的“言”使其抓住了这个千载难逢的上位机会。
吕蒙称疾诣建业,逊往见之,谓曰:关羽接境,如何远下,后不当可忧也?蒙曰:诚如来言,然我病笃。逊曰:羽矜其骁气,陵轹於人。始有大功,意骄志逸,但务北进,未嫌於我,有相闻病,必益无备。今出其不意,自可禽制。下见至尊,宜好为计。蒙曰:羽素勇猛,既难为敌,且已据荆州,恩信大行,兼始有功,胆势益盛,未易图也。
3、夷陵之战前中期东吴方面的战略、战术考量几乎完全由陆逊与帐下将领的对话形式表现,与文学形象中“逊”的性格符号相左,此时陆逊通过言语表现出来的人物形象其实是“自负”“自得”甚至有点“咄咄逼人”的,其背后反映的是夷陵之战前期东吴及陆逊本人所承受的重大压力。
诸将皆欲击之,逊曰:此必有谲,且观之。【吴书曰:诸将并欲迎击备,逊以为不可,曰:备举军东下,锐气始盛,且乘高守险,难可卒攻,攻之纵下,犹难尽克,若有不利,损我大势,非小故也。今但且奖励将士,广施方略,以观其变。若此间是平原旷野,当恐有颠沛交驰之忧,今缘山行军,势不得展,自当罢於木石之间,徐制其弊耳。诸将不解,以为逊畏之,各怀愤恨。】
备知其计不可,乃引伏兵八千,从谷中出。逊曰:所以不听诸君击班者,揣之必有巧故也。逊上疏曰:夷陵要害,国之关限,虽为易得,亦复易失。失之非徒损一郡之地,荆州可忧。今日争之,当令必谐。备干天常,不守窟穴,而敢自送。臣虽不材,凭奉威灵,以顺讨逆,破坏在近。寻备前后行军,多败少成,推此论之,不足为戚。臣初嫌之,水陆俱进,今反舍船就步,处处结营,察其布置,必无他变。伏愿至尊高枕,不以为念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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