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方警官…抬上去…”岩罕指着其中一个担架。小张和王海合力,小心翼翼地将如同破布娃娃般的方木挪到担架上。方木在挪动中发出几声无意识的痛苦呻吟,身体微微抽搐。
“林警官…和冷警官…”岩罕的目光投向寨口竹棚。小张立刻会意,强忍着疲惫和伤痛,再次冲入冰冷的雨幕中。
当小张和岩罕合力将林默小心地抬上另一副担架时,林默的身体因为剧烈的移动触碰到了断臂伤口,猛地一阵剧烈痉挛,喉头发出压抑不住的痛苦呜咽,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残破的衣衫。断臂处包扎的布条再次被渗出的暗红污血浸透。而冷清秋则被岩罕亲自抱起,她的身体很轻,心口的银白光茧稳定地散发着微光,但岩罕抱着她,却感觉如同抱着一块冰冷的玉石,那无形的守护屏障隔绝了外界的寒意,也隔绝了大部分接触感。
就在众人准备抬起担架时,岩罕的目光猛地扫过角落那几个瑟瑟发抖的老弱妇孺。一个头发花白、满脸褶皱的阿婆,一个断了腿、依靠简易木拐的跛脚老汉,还有一个紧紧抱着婴儿、眼神呆滞的年轻妇人。
“跟着…别掉队…”岩罕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也带着一丝最后的责任。他没有能力再额外照顾他们,但留在这里,只有死路一条。
“走!”岩罕低吼一声,枯瘦的肩膀率先扛起了抬着林默的担架前杠。小张咬着牙扛起后杠,沉重的担架压得他本就受伤的身体一阵摇晃。王海强撑着站起来,用唯一能动的手臂抓起一截削尖的竹矛充当拐杖,另一只手则紧紧握住了他那把早已没了子弹、沾满泥污的手枪,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的雨幕,承担起了警戒开路的责任。另一副抬着方木的担架则由两个相对健壮些的寨民老汉勉强抬起。那抱着婴儿的妇人、断腿老汉和花白阿婆互相搀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跟在最后。
这支由重伤员、昏迷者、老弱妇孺组成的队伍,如同残破的败军,沉默地、艰难地挪出了如同鬼蜮的雾脚寨,一头扎进寨外更加浓密、更加危险的雨林之中。
山路早已不复存在,被持续数日的暴雨彻底摧毁。视线所及,只有无尽的泥泞、倒伏的巨树、断裂的藤蔓和浑浊的、四处横流的黄泥水。每一步都如同在粘稠的沼泽中跋涉,冰冷的泥浆瞬间没过脚踝,甚至漫过膝盖。腐烂的落叶和断枝混合着泥水,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
“小心…前面…泥坑!”王海的声音嘶哑而紧绷,他用竹矛探路,勉强辨识着被泥水淹没的路径。抬着担架的小张和岩罕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沉重的担架在泥泞中拖行,需要耗费数倍的力气。岩罕灰败的脸上汗水混合着雨水滚滚而下,每一次用力都牵扯着体内的尸毒,眼前阵阵发黑。小张更是脸色惨白如纸,手臂上的伤口在重压下不断渗血,但他死死咬着牙,一声不吭,全靠一股意志力支撑。
“嗬…嗬…”担架上的林默在颠簸中断断续续地发出痛苦的呻吟,断臂处的剧痛如同跗骨之蛆,时刻啃噬着他的神经。每一次担架的晃动,都如同有烧红的铁钎捅进断骨深处。混沌的意识在剧痛中浮沉,偶尔能捕捉到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的触感,听到周围粗重压抑的喘息和脚下泥泞的拖沓声,但更多的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和虚弱。
“呜哇…呜哇…”队伍后面,妇人怀中的婴儿似乎被这压抑恐怖的气氛和冰冷的雨水惊醒,发出微弱的啼哭,哭声在死寂的雨林中显得格外刺耳和揪心。
“闭嘴!别出声!”王海猛地回头,眼神锐利如刀,压低了声音厉喝。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只剩下妇人压抑的抽泣和婴儿憋气的哽咽。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警惕地环顾四周被雨幕笼罩的幽暗丛林。谁也不知道,那个如同毒蛇般的岩拓,是否就潜藏在哪一片湿漉漉的蕨类植物之后。
沉默而艰难的行进持续着。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冰冷的雨水和沉重的喘息作为刻度。不知过了多久,前方带路的王海突然停下脚步,身体猛地绷紧!
“停下!”他低喝一声,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众人立刻停下,紧张地看向前方。
只见前方的山路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巨大的裂口!那是山体滑坡留下的狰狞伤痕。原本狭窄的盘山路被彻底撕裂、掩埋,形成一道数十米宽的、由湿滑泥浆、巨大滚石和断裂树木组成的恐怖斜坡。浑浊的黄泥水如同瀑布般从斜坡上方冲刷而下,发出哗哗的声响。斜坡下方,是深不见底、被雨雾笼罩的幽暗山谷!
唯一的“路”,是紧贴着陡峭山壁边缘、一条被泥水冲刷得仅剩半只脚掌宽、湿滑无比的石棱!石棱下方,就是翻滚着泥浆和断木的死亡深渊!
“过…过不去了…”抬着方木担架的一个寨民老汉看着那险恶的地形,脸上露出绝望的恐惧,声音都在发抖。
所有人的心都沉到了谷底。抬着沉重的担架,带着伤员和老弱,走过这条“鬼门关”?这几乎是送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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