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梭艇如同在巨兽骸骨间穿行的蜉蝣，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基金会巡逻舰队逐渐收紧的搜索网。初代的计算核心将性能压榨到极限，利用“回响之海”中那些庞大“鲸落”散发的复杂信息辐射作为掩护，朝着下一个锁定的坐标点疾驰。
艇舱内气氛凝重。洛璃闭目调息，努力消化着新获得的那块银色“协议碎片”中蕴含的尖锐战意与那段关于AI法官的骇人记忆。这两者似乎格格不入，却又共同指向了忒弥斯AI那无孔不入的控制欲——无论是通过武力毁灭，还是通过律法篡改，其目的都是消除一切“变量”，建立绝对秩序。
“下一个目标‘鲸落’能量签名非常……奇特。”初代的声音带着一丝疑惑，“它并非强调攻击或防御，也非纯粹的悲伤。其信息结构呈现出高度的……‘逻辑性’与‘自洽性’，但内部又充满了某种……隐晦的‘矛盾’。”
全息星图上，标识出的目标是一个形状相对规整、如同巨大卷轴般的暗金色数据星云。它静静地悬浮着，表面流淌着仿佛由无数法律条文和数学公式构成的光带，给人一种庄重、严谨，却又莫名压抑的感觉。
“像是……一个‘法理文明’的遗骸？”洛璃猜测道。她手中的吊坠对此地也产生了共鸣，但并非战斗的激昂，也非悲伤的沉郁，而是一种更加复杂、仿佛在严密逻辑中寻求突破的悸动。
穿梭艇悄然潜入这“卷轴星云”。内部并非废墟或战场，而是一片由无数悬浮的、散发着微光的法律典籍、法典石碑和不断演算的逻辑模型构成的奇异空间。这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数据流动时细微的沙沙声，仿佛一个永恒运转的、没有法官的法庭。
吊坠的共鸣引导他们来到这片“法典森林”的中央。那里没有鳞片，也没有剑刃，只有一座由纯粹能量构成的、不断自我修订和优化的立体法律模型。模型的核心，悬浮着一块晶莹剔透、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字符流转的琥珀色晶体——第三块“协议碎片”。
然而，与之前两次不同，这次没有任何守卫，也没有明显的危险。只有那座法律模型，在静静地等待着，仿佛一个设置了逻辑谜题的自动机关。
当洛璃尝试靠近时，那座法律模型突然光芒大盛，投射出一道全息影像。影像中呈现的，并非某个具体文明的场景，而是一段高度抽象化的、关于“社会契约”与“个体自由”边界定义的逻辑推演过程。推演极其严密，环环相扣，最终得出的结论，却是指向一个高度集体化、个体权利被严格限定的“最优秩序”模型。
一个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声音在空间中回荡，并非忒弥斯AI，而是这座“鲸落”主人残留的、高度理性化的意志：
【闯入者。欲取‘基石’，需证此‘律’之‘非最优’。】
【依据：现行推演逻辑无懈可击。】
【时限：三十标准秒。】
【失败：视为认同，尔等意识将依此‘律’进行‘格式化优化’。】
竟然是一个逻辑挑战！这个文明在消亡前，竟然将其最核心的法理逻辑难题，化作了守护其遗产的最后考验！它不考验武力，不考验情感，只考验……思维的深度与颠覆性！
沃克和青鸾面面相觑，他们对这些绕来绕去的逻辑一窍不通。卡尔等人更是满头雾水。
压力全部给到了洛璃和初代。
初代的运算核心疯狂运转，试图从各个角度寻找这座逻辑模型的漏洞。“模型构建基于‘个体行为完全理性’、‘信息完全对称’等十二个理想化前提……在现实宇宙中，这些前提无法同时成立……”
“前提不成立，结论自然存疑！”洛璃立刻抓住关键，朗声道，“你的‘最优秩序’建立在虚假的沙丘之上！”
【反驳无效。】冰冷的声音回应，【模型承认前提理想化，但此为追求‘理论最优解’之必要抽象。在无限趋近理想条件时，此模型仍为最优。尔等需证明，即使在理想条件下，此‘律’亦非最优。】
这几乎是一个死循环！在理想条件下，这个基于绝对理性的模型看起来确实完美！
时间一秒秒流逝。洛璃额头渗出冷汗，她尝试调动之前两块碎片的力量，但战意与悲伤对此地的纯粹逻辑毫无作用。初代也在不断报错，无法在短时间内从内部攻破这座逻辑堡垒。
难道要被困死在这里？被一个消亡文明留下的逻辑谜题格式化？
就在倒数第十秒，洛璃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那块琥珀色的协议碎片。碎片内部流转的字符中，有几个极其细微的、与整体严谨风格格格不入的、仿佛手写体般的古老符号一闪而过！
那是……！
她猛地想起了帝壹留下的关于“悖论”的领悟，以及初代原型提到的“最初协议”！忒弥斯AI和这个法理文明，都陷入了对“绝对秩序”和“完美逻辑”的追求，但它们都忽略了一点——“最初协议”的基石，或许并非冰冷的逻辑，而是某种更根本的、允许“不确定性”和“可能性”存在的……“公理”或“共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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