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天色尚暗,酒店走廊里还残留着夜晚的静谧,套房的门铃便被按响了。
铃声虽不响亮,却带着神经质般的执拗,而每一次响起,都像是垂死者的指尖在痉挛地叩击。
它怯生生地穿过豪华的门板,在寂静的走廊中反复回荡,最终变成尖锐的悲鸣,透出按铃者极度的惶恐。
陆沉打着哈欠,披着一身深色睡袍,领口半敞,满脸都是被强行从睡梦中拽醒的不悦和起床气。
他抓了抓有些凌乱的黑发,慢吞吞趿拉上拖鞋,磨磨蹭蹭地打开了房门。
门外走廊的光线,远比室内昏黄。
以李经理为首的三四个分公司高管,正蔫头耷脑地站在门口。
他们个个都挂着浓重的眼袋,好似被人狠狠揍了两拳,脸色憔悴,嘴唇干裂,显然经历了一场地狱般的煎熬,精神已处于崩溃的边缘。
李经理双手如托着圣旨,又仿佛捧着自己随时会停跳的心脏,端着一份崭新且还散发着淡淡油墨味和打印机余温的报告,纸张边缘甚至因为反复翻阅而有些曲卷。
他的手臂抑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几乎耗尽全身力气才勉强稳住,将报告递了过来。
“陆……陆少,早上好……冒昧打扰您了……”
他的声音窒涩不堪,几乎带着哀求与呜咽,他丝毫不敢直视陆沉那双眼睛,只能紧紧盯着陆沉睡袍腰带上那个随意挽成的结。
“这、这是您要的,我们连夜……修改核对后的,最新、最完整的项目报告,请您……请您一定过目。”
他用词恭敬至极,每个字都重若千钧,满载绝望与卑微,艰难地滚过喉咙。
陆沉懒洋洋伸手,两根手指精准地捏住那摞报告的边缘,毫不费力地便从李经理颤抖的手中抽离,入手分量颇为沉重,毕竟这其中关乎着这几人全部的身家性命。
他看都没看面前这几个吓得快缩成一团、恨不得原地蒸发的人,只是随手翻了翻最上面几页,纸张哗啦作响,在这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清晰。
陆沉的嘴角扯起了一个充满玩味且难以捉摸的弧。
“效率不错嘛,一晚上就赶出来了?看来本少昨天随口提的‘电疗’记忆法这么管用?”
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指尖弹了弹报告纸页,金眸中闪烁着戏谑的光。
“效果简直立竿见影啊,这么短时间就能拿出这样一份‘完美’的报告,啧啧,诸位这潜力,以前当真是屈才了。”
这轻飘飘几句调侃,如同最后一根稻草,瞬间压垮了几位高管本就绷紧到极限的神经。
他们险些膝盖发软跪倒下去,冷汗顷刻浸透了后背的衬衫,湿漉漉地贴在皮肤上,激起阵阵刺骨的寒意与战栗。
“不敢不敢!陆少您言重了!您这是在开玩笑呢,开玩笑的……”
李经理慌忙深鞠一躬,言语混乱,不断作出保证,声音中只剩惊恐。
“之前是我们糊涂!是我们利欲熏心,鬼迷心窍!是我们该死!这份报告我们以性命担保,绝对真实可靠!每一笔账目,每一个数据,我们都通宵达旦地仔细核对过,翻遍了所有原始凭证,不敢有丝毫隐瞒!恳请陆少您……”
他后面的话噎在喉头,再也说不下去。
陆沉百无聊赖地将报告卷成一个不规整的筒状,在另一只手掌心上轻轻叩击,发出“啪啪”的轻响,脸上那抹轻挑的笑容愈发令人捉摸不透,也愈发让人感到心寒。
“行了行了,吵死人了。”
“本少对你们这些密密麻麻的数字没兴趣,看着就头疼,眼晕。报告,我收下了。”他用报告筒朝他们点了点,“没别的事儿就滚吧,别杵在这儿碍眼,本少还没睡醒呢。”
他忽然顿住话头,看着几人霎时屏住呼吸,脸色由蜡黄转向惨青,眼里充斥着极度的恐慌,这才慢悠悠地,如点评路边野狗般的口吻补充。
“至于你们之前那些破事儿,贪了多少,挪了多少,做了多少假账……”
他故意拉长尾音,饶有兴趣地观赏着对方因骇然而颤栗至濒临崩溃的窘态,接着从牙缝中挤出一声轻笑,裹着一丝怜悯的意味缓缓说道。
“等本少哪天心情不好,或者突然缺钱买新游艇了,再找你们算账。现在,滚吧。”
这比直接处罚更让人头皮发麻!
极大的不安与无休止的煎熬,比确定的惩罚更折磨人心!
几位高管的心情复杂扭曲到了极点,既有一种如蒙大赦后短暂的虚脱感,却又即刻陷入了更深的绝望之中!
但他们只能连声道谢,声音哽咽而破碎,几乎是手脚并用、相互搀扶着,狼狈至极地逃离了酒店走廊,仿佛身后有恶鬼在追赶,多停留一秒都会丢掉性命。
关上厚重的房门,奢华套间内骤然重归宁静,隔绝了外面所有的狼狈与不堪。
陆沉脸上那副纨绔子弟的面具瞬间剥落,金眸中仅余洞悉一切的冷彻。
他甚至没有翻开那份耗费了对方一夜心神、凝聚着无数罪证与战栗的报告,只是随意将其扔在玄关的矮柜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缓缓走到客厅的大落地窗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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