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太医匆匆赶来,为他处理额头和手上的撞伤。朱棣虚弱地靠在凭几上,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仿佛刚才那场撕心裂肺的爆发已彻底抽空了他的生命。太医小心地上药包扎,低声叮嘱着“悲恸伤身,殿下节哀”之类的话。朱棣只是微微颔首,喉间发出模糊的呜咽,一副哀灰骨立、油尽灯枯的模样。
无人打扰的角落,暂时成了他喘息之地。他微微侧过头,借着用帕子擦拭泪水的动作,极其隐蔽地、用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袖中那卷硬物。那冰冷的触感,如同一点星火落入干柴,瞬间在他死寂的心底燃起一片燎原之火!
《讨燕十策》!仅仅是这四个字在心中闪过,就足以让他全身的血液为之沸腾!他不需要展开,不需要细看,仅凭这黑衣僧人能在如此森严戒备之下、在徐辉祖这等人物眼皮底下,将这致命的策论送入自己袖中,就足以证明其价值!这卷东西,是刀!是剑!是照亮他前路的烽火!是撬动整个大明江山的杠杆!
是谁?是道衍?那个在北平时就曾听闻过的、智近于妖、被传言为“黑衣宰相”的僧人?除了他,还有谁能有如此胆魄,如此手段,在这龙潭虎穴之中,行此鬼神莫测之事?朱棣心中念头电转,答案呼之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和冰冷的战栗感,沿着脊椎窜上头顶。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却依旧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朱棣心中警兆陡生!他立刻收敛起所有外泄的情绪,重新将那份巨大的哀恸覆盖在脸上,身体也配合地微微佝偻下去,发出痛苦的呻吟。
来人停在他身侧,投下一道阴影。朱棣艰难地、仿佛用尽全身力气般缓缓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威严而沉痛的脸。来人身着亲王蟒袍(虽为素色,但形制仍在),身材高大,面容方正,眉宇间带着与朱元璋几分相似的冷硬线条,正是坐镇南京、代父监国的秦王朱樉!此刻,他眉头紧锁,眼中同样布满血丝,显然也为太子之死心力交瘁。
“四弟。”朱樉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浓浓的疲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节哀顺变。大哥在天之灵,也不愿见你如此自伤。”
朱棣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却被朱樉按住了肩膀。
“二哥…”朱棣的声音虚弱得如同蚊蚋,泪水再次涌出,“我…我恨不能以身代之啊…”
“痴话!”朱樉低斥一声,眼神却紧盯着朱棣苍白憔悴的脸和额头的包扎,那份审视的意味并未完全消散,“大哥仁厚,自有天佑…只是这身后之事…”他话锋一转,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沉重的试探,“父皇骤失储君,痛彻心扉,这几日…龙体欠安,朝政暂由愚兄与诸臣工勉力维持。值此危难之际,你我兄弟更需同心协力,为父皇分忧,为大明朝纲稳固尽心。”他的目光锐利起来,如同实质般刺向朱棣,“四弟镇守北疆,威名赫赫。如今朝野震动,人心浮动,正是需要藩屏拱卫之时。四弟此番入京,不知…作何打算?”
来了!朱棣心中冷笑。这看似关怀的慰问,实则是赤裸裸的试探和敲打!秦王在问他:你是来奔丧的,还是另有所图?你手握重兵,此时入京,意欲何为?是安分守己,还是…趁乱生事?
朱棣心中念头飞转,脸上却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惶恐和痛心所取代。他猛地抓住朱樉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朱樉都微微一怔。
“二哥!二哥此言,是在剜孤的心啊!”朱棣声音颤抖,带着泣血般的悲愤,“大哥新丧,父皇悲恸…孤身为臣子,身为兄弟,恨不能肝脑涂地,以报君父深恩!岂敢…岂敢有半分非分之想?”他剧烈地喘息着,仿佛被这怀疑伤透了心,“孤…孤此番前来,只为尽人臣之礼,全兄弟之情!待送大哥最后一程…孤…孤即刻返回北平!此生唯愿为父皇、为大明,永镇北疆,屏藩帝室!若违此誓,天诛地灭!”他的话语斩钉截铁,眼神悲愤而“坦荡”地迎着朱樉审视的目光,泪水再次汹涌而出。
朱樉的目光在朱棣脸上逡巡良久,那悲愤、惶恐、虚弱和斩钉截铁的誓言交织在一起,似乎找不到丝毫作伪的痕迹。他紧绷的嘴角终于缓和了一丝,按住朱棣肩膀的手也微微用力,语气缓和下来:“四弟言重了。二哥也是忧心国事,一时失言。你我骨肉至亲,值此艰难时刻,自当相互扶持。你能如此想,很好…很好。”他顿了顿,又道,“父皇…晚些时候或许会召见诸王,你且在此好好歇息,莫再伤了自己。”
秦王又安慰了几句,见朱棣情绪“稍稳”,便转身离去,去应付其他前来吊唁的宗亲重臣。他转身时,那背影依旧沉重,但方才笼罩其身的、针对朱棣的那股无形压力,似乎消散了不少。
角落再次恢复相对的安静。太医处理完伤口也已退下,只留朱能紧张地侍立一旁。
朱棣重新靠回凭几,闭上双眼,仿佛不堪悲痛的折磨,沉沉睡去。只有紧贴着他小臂的那卷薄纸,在衣袖的遮蔽下,如同一个沉默而炽热的烙印。
不知过了多久,殿外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深秋的冷雨敲打着殿宇的琉璃瓦和殿外的青石阶,声音由疏而密,渐渐连成一片。寒意随着潮湿的水汽,无声无息地渗入这弥漫着香烛气和悲泣声的灵堂。
朱棣的眼睫,在无人察觉的阴影里,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雨声如注,这应天城的风雨,终究还是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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