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魔鬼…”刑部尚书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踉跄着后退一步,脸色惨白如金纸,额头上瞬间布满了冷汗。
大理寺卿、都察院左都御史…太医院院判…翰林院掌院学士…一个接一个,被无形的力量驱使着,或主动或被动地走上前,将眼睛凑近那小小的目镜。每一次观看,都伴随着瞬间的僵硬、无法抑制的颤抖、面色的剧变以及喉咙深处压抑的惊呼或干呕!
当轮到一位以“理学正宗”自居、在江南士林德高望重的白发宿儒时,这位老者在目镜前只停留了不到一息,便猛地直起身,浑身筛糠般颤抖,指着显微镜,嘴唇哆嗦着,想要斥骂“妖镜幻术”,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有喉头发出“嗬嗬”的怪响。他浑浊的老眼中,充满了信仰崩塌后的巨大恐惧与茫然。他奉若圭臬的“正气存内,邪不可干”的圣贤道理,在这微观地狱般残酷的“实景”面前,脆弱得如同阳光下的泡沫!
“不…不可能…”他喃喃着,失魂落魄地被搀扶下去,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李时珍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悲悯的沉重,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诸位大人所见,便是‘痨虫’!古籍所载‘传尸痨’、‘肺痨’,致人咳血骨立而亡者,根源便是此物!此虫可随飞沫、痰涎传播,一人染病,往往累及全家!若无此镜下洞察,我等如何知其凶顽?如何制定避忌隔离之法?如何对症下药?空谈‘扶正祛邪’,无异于坐视生民涂炭!”
他拿起柳叶刀,指向解剖台上被打开的胸腔,指向那颗早已停止跳动、但形态结构在《新编人体脏腑血脉全图》上被精确描绘的心脏:“再看此处!此囚生前曾有心痛之症(心绞痛),镜下观其心脉(冠状动脉),管壁增厚,内中竟有脂膏状物沉积(动脉粥样硬化斑块初步观察),管腔狭窄近半!血行不畅,焉能不痛?此等病灶,非号脉问诊可知!非臆想可断!唯剖验镜下,方见真容!”
真相,以一种无比残酷、无比直观、又无比强大的方式,血淋淋地摊开在帝国最高层的司法、文教、医学权威面前!任何言语的辩驳,任何道德的挞伐,在显微镜下那蠕动的“痨虫”、在解剖台上那病变的脏腑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可笑至极!格物之学的力量,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正堂内一片死寂。只有鲸油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那些曾经激烈反对、心存鄙夷的观礼者们,此刻如同被抽走了灵魂,只剩下躯壳在灯光下投下茫然的影子。他们的信念,他们的骄傲,他们赖以安身立命的“道统”,在“格物”这盏无情而明亮的灯下,被照得千疮百孔,无所遁形。
朱高炽缓缓站起身。小小的身影在巨大的正堂中,在无数道或震撼、或敬畏、或恐惧的目光注视下,竟散发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他走到解剖台旁,目光扫过那具为了“求真”而献出的躯体,最后落在李时珍和吴有田身上。
“李院判,吴学正,辛苦。”他的声音平静而庄重。
“此躯虽死,其‘骨’其‘虫’,却照亮了千万生者前路!格物之学,活人之术,当永志不忘!”
解剖展示带来的震撼尚未平息,格物院疫病所深处,另一场关乎生死、更关乎“格物”能否真正“致知”于救命的实验,在巨大的争议与期待中悄然拉开了帷幕。
特制的“静室”内,四壁刷着新调制的石灰浆,空气里弥漫着比正堂更浓烈的酒精味。两盏特制的鲸油无影灯(格物院光学所新制)将室内照得纤毫毕现。室内被一道厚重的棉布帘隔开。
帘外,气氛凝重如铁。朱棣竟亲临!他端坐主位,玄色常服衬得面容愈发冷峻,右眼深处残留的迟滞已被一种锐利的探究光芒取代。姚广孝、夏原吉、金忠、王徵等重臣屏息凝立。李时珍和吴有田穿着全套罩袍口罩,神情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紧张。
帘内,景象更是惊心动魄!一张铺着雪白桑皮纸的矮榻上,躺着一位面色蜡黄、气若游丝的中年工匠!他是在为格物院赶制精密镗床部件时,不慎被沉重的铸铁件砸断右腿,失血过多,又引发高热不退,太医院旧派名医束手,断言“血气已枯,回天乏术”。他是三个孩子的父亲,是格物院技术精湛的骨干。他的妻子跪在格物院外日夜哭求,最终惊动了朱高炽。
此刻,工匠的右腿被特制的支架固定,伤口虽经清创缝合(格物院新法),但纱布下仍渗出暗红的血水。他的脉搏微弱得几乎难以触及,呼吸急促而浅薄,嘴唇干裂,显然已到了弥留之际。
在工匠身旁,另一张矮榻上,一头被牢牢束缚、体格健硕的黑色公猪(经格物院反复筛选,确认健康)正发出不安的哼唧声。它的前腿被剃光毛发,露出青色的血管。
“陛下,太子殿下,诸位大人,”李时珍的声音透过口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此乃‘输血’之法!依格物院疫病所反复镜下观验,不同活物之血,其‘血球’形态、凝集之性,颇有差异(初步血型观察)。取此健康壮豚之血,经多层细密棉纱过滤,去除杂质,再以银质中空细管连通,缓缓注入伤者血脉…或可补充其亏损之‘血气’,挽狂澜于既倒!然…此法凶险万分,前所未有!十死一生!全赖天意!”
死寂!帘内帘外,一片死寂!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给活人输猪血?!这比解剖尸体更骇人听闻!简直是…逆天而行!
“父皇,”朱高炽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清澈的目光望向朱棣,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张师傅(工匠姓张)为格物院鞠躬尽瘁,身陷绝境。旧法已判其必死。此‘输血’之法,虽险,却是格物院穷究‘血气’之理,所能寻得的唯一生路!儿臣…恳请一试!若成,乃格物济世之明证!若败…儿臣愿担其责!”
朱棣的目光如同实质,扫过儿子坚定的脸庞,扫过帘内垂死的工匠,扫过那头不安的壮猪。他搭在扶手上的手指,极其轻微地敲击了一下。然后,缓缓吐出一个字:
“准!”
旨意如山!再无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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