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同镇,重症疠所。
空气凝固如铅,只有火焰舔舐药炉的呼呼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聚焦在李时珍的手上。他手中,是一根特制的、细如牛毛中空的银管。银管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微小的琉璃囊,囊内,是仅存的、粘稠如墨、泛着致命幽光的“裂垒青锋”,浓度被再次提升,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足以瞬间汽化寻常血肉的恐怖程度!
草席上,是另一名濒死的士兵。他腋下的肿核溃烂得如同一个黑洞,散发着浓烈的恶臭和死亡气息。士兵已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李时珍的眼神,锐利、专注,带着一种近乎殉道者的决绝。他摒弃了所有杂念,全部心神都凝聚在指尖。他精准地按压着溃烂肿核的边缘,感受着其内部粘稠脓血的搏动和…那潜藏于深渊的“堡垒”核心。他的手指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如同最精密的机括。
银管细长的尖端,带着那一点浓缩了毁灭与希望的墨绿幽光,极其缓慢、极其精准地,如同探针般,刺破了溃烂的脓腔,避开主要的血管和神经束,向着那感知中最为幽暗、搏动最为强烈的核心区域,一点一点地深入!
“深度…七分…核心壁垒…触及…” 李时珍的声音如同梦呓,低沉而清晰,是在向王徵描述,也是在坚定自己的意志。
王徵屏住呼吸,镜片后的眼睛死死盯着那根银管,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微观世界的惊心动魄。
终于!李时珍的手指感受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如同坚韧皮革般的“阻碍”感!就是这里!那妖虫构筑的、抵抗外部侵袭的“堡垒”最坚硬的外壳!
“灌注!” 李时珍眼中精光爆射,低喝一声!手指猛地一压琉璃囊尾部的活塞!
嗤——!
一股极其微小、却蕴含着恐怖毁灭能量的墨绿色液流,如同烧红的钢水,瞬间从银管尖端激射而出!狠狠撞在那无形的“堡垒壁垒”之上!
“呃——!” 深度昏迷的士兵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来自地狱深处的嘶鸣!腋下溃烂的创口瞬间如同被投入烧红烙铁,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一股粘稠的、颜色瞬间由暗黑转为灰败的脓血混合着被汽化的组织液,如同喷泉般激射而出!
“快!镜检!” 李时珍强忍着那灼热脓血喷溅在手上的剧痛,嘶声喊道!同时,银管迅速拔出!
王徵早已准备好,动作快如闪电,用特制吸管精准地吸取了创口深处涌出的、那颜色呈现诡异灰败的脓血样本!
临时验疫室内,时间仿佛凝固。李时珍和王徵的眼睛,如同被磁石吸附,死死钉在显微定真镜的目镜上!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视野聚焦!那灰败的脓血样本中,景象让两人瞬间倒抽一口冷气!
没有疯狂的妖虫!没有庞大的堡垒!没有扩散的洪流!
视野所及,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
那是一种极其均匀、毫无生机的灰白色!如同被最纯净的火焰彻底焚烧殆尽后留下的余灰!视野中,找不到任何完整的妖虫形态!只有一些极其细微、如同沙砾般的、毫无结构的灰黑色粉末,均匀地弥散在这片灰白的背景之中!之前那地狱般的活性、那狰狞的形态、那构筑堡垒的野心…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这片区域,仿佛被一种绝对的力量瞬间抹去了所有生命的痕迹,只留下最纯粹、最彻底的…死亡余烬!
“灰…灰烬!全是灰烬!” 王徵的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撼而嘶哑,带着难以置信的狂喜,“核心…净化了!彻底净化了!”
李时珍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将视线移向士兵的创口!只见那原本溃烂流脓、如同死亡之源的腋下肿核区域,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生着惊人的变化!创口边缘翻卷的烂肉,迅速失去了血色和水分,变得干燥、板结,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灰白色!那不断涌出的脓血也迅速变得稀少、粘稠,颜色由暗黑转为浑浊的灰败!更令人震惊的是,那片灰败的区域,正从创口中心,如同水波般缓缓向四周扩散!所过之处,皮肤下的黑紫色斑块如同遇到了克星,迅速褪色、变淡、僵硬!最终,在灰败区域的边缘,形成了一道清晰无比的、如同刀切般的界限!界限之内,是死寂的灰白净土;界限之外,那疯狂蔓延的“黑蛇”如同撞上了无形的叹息之墙,徒劳地扭曲、聚集,却再也无法侵入分毫!
“屏障!灰烬屏障!成了!” 李时珍发出一声近乎哽咽的嘶吼,巨大的喜悦和如释重负的疲惫瞬间席卷全身!他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成功了!这凝聚了格物院所有智慧、勇气、甚至是以生命为代价换来的“灰烬疗法”,终于在这片死亡之地,开辟出了一片隔绝疫魔的绝对净土!那源自毁灭的灰败,成为了守护生命的最后壁垒!
“院判!院判!体温…体温在降!脉搏…脉搏平稳了!” 负责监测士兵体征的防疫生惊喜地喊道。
草席上,那名士兵弓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虽然依旧昏迷,但脸上那扭曲的痛苦表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如同沉睡般的平静。腋下那片不断扩大的灰败区域,如同一个无声的宣告:在这片被疫魔蹂躏的焦土之上,人类终于凭借格物之智与决死之勇,夺回了第一块属于生命的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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