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声脆响!鄂邑长公主涂着鲜红蔻丹的手,猛地拍在软榻扶手上镶嵌的一块温润白玉上!那白玉应声出现一道细微的裂痕。她美艳的脸庞瞬间因愤怒而扭曲,眼中射出怨毒的光,方才的慵懒荡然无存。
“霍光!”她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声音尖利刺耳,盖过了殿内的靡靡之音。“他算什么东西!一个靠着裙带爬上来的外戚!不过是先帝临终前说了几句胡话,他便真当自己是周公了?敢管到本宫头上?!”她胸脯剧烈起伏,宽大的衣襟随之波动,如同被激怒的毒蛇在吐信。“削减用度?呵!分明是给本宫颜色看!是敲打!是羞辱!”她越说越气,猛地一把抓起软榻旁小几上堆叠的几匹流光溢彩的、刚刚由蜀地进贡上来的顶级鲛绡纱,那薄如蝉翼、价值千金的珍品,在她手中如同破布般被狠狠撕扯!
“嗤啦——嗤啦——”
裂帛之声刺耳地响起,盖过了丝竹,盖过了舞乐。薄纱在她染着蔻丹的尖利指甲下脆弱地碎裂,化作片片残蝶,纷纷扬扬飘落在猩红的氍毹上。舞伎们吓得停下了动作,瑟缩在一旁,丝竹声也戛然而止,整个椒风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长公主因愤怒而急促的喘息声和那刺耳的裂帛声在回荡。
丁外人跪伏在地,额头紧贴着冰冷的氍毹,嘴角却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勾起一抹得逞的、阴冷的笑意。他需要的就是这把火!这把由长公主的骄横和对霍光的怨恨点燃的滔天怒火!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丁外人抬起头,脸上满是恰到好处的惶恐和心疼(为那些被撕碎的鲛绡),声音却带着一种刻意的、煽风点火的颤抖:“霍大将军位高权重,一手遮天…连陛下都…都对他言听计从…殿下您…您虽尊贵,可这深宫之内…终究…”
“够了!”鄂邑长公主厉声打断他,胸口依旧起伏不定,眼中燃烧着怨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位高权重?一手遮天?”她冷笑着,染着蔻丹的手指紧紧攥着最后一片残破的鲛绡,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这汉家天下,终究姓刘!不是他霍光的!”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刀子,扫过殿内噤若寒蝉的舞伎乐师,最后定格在丁外人那张俊美而充满蛊惑的脸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寒意:“外人…你说,这长安城里,难道就没人…能制衡得了他霍子孟?”
丁外人心中狂喜,面上却依旧惶恐,他膝行两步,靠近软榻,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毒蛇吐信,字字句句都带着致命的诱惑:“殿下明鉴…霍大将军固是权势滔天,然则…朝中并非无人心怀怨望…左将军上官桀,其子新娶霍氏女,看似姻亲一体,实则…桀骜难驯,岂甘久居人下?更有御史大夫桑弘羊,推行盐铁,功勋卓着,却屡遭霍光掣肘,其怨怼之心…早已非一日之寒…”
他一边说着,一边悄然抬眼,观察着长公主的神色。看到她眼中怨毒的火焰中,果然燃起了一丝新的、名为“希望”和“利用”的光芒。他心中冷笑,知道自己这把火,已经点着了最关键的引线。
鄂邑长公主没有立刻回应,她松开手,任由最后那片残破的鲛绡飘落在地。她重新靠回软榻,端起案上一只盛满琥珀色美酒的夜光杯,指尖在冰凉光滑的杯壁上缓缓摩挲,眼神变幻不定。殿内死寂无声,只有暖房深处传来不知名异兽的低沉嘶鸣,更添几分诡异。
良久,她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鲜红的唇角勾起一抹冰冷而妖异的弧度,目光落在丁外人身上,带着审视和一种居高临下的许诺:“你…倒是看得明白。”
丁外人立刻深深拜伏下去,姿态恭顺无比:“能为殿下分忧,是外人毕生之幸!外人…愿为殿下耳目,为殿下探听这长安城中的…风吹草动。”他将“耳目”二字咬得格外清晰。
“好!”鄂邑长公主将空杯重重顿在案上,发出一声脆响。她眼中怨毒与野心的火焰彻底交融,熊熊燃烧。“本宫就给你这个机会!从今日起,本宫这椒风殿的用度,加倍!少府寺那边若有半个‘不’字,你知道该怎么做!至于那上官桀、桑弘羊…”她顿了顿,红唇勾起一个冰冷的、充满算计的弧度,“给本宫…好好盯着!”
“诺!”丁外人响亮地应道,额头紧贴氍毹,掩去了眼中那抹得逞的、如同毒蛇锁定猎物般的精光。
椒风殿外,夜色浓稠如墨,寒风凛冽。殿内,暖香依旧,丝竹复起,舞影婆娑。撕碎的鲛绡残片如同破碎的蝶翼,散落在猩红的地毯上,无人敢拾。鄂邑长公主斜倚在白虎皮上,指尖无意识地捻着新剥的荔枝,眼神却已飘向殿外那深不可测的黑暗。丁外人依旧跪在榻边,动作轻柔地为她捶腿,低垂的眼睑下,野心如同藤蔓,在暖香和怨毒浇灌的土壤里,疯狂滋长。
这奢靡的暖阁,这醉人的暖香,此刻已化作酝酿着致命风暴的毒巢。权力的欲望与复仇的毒火,在椒风殿的暖香里无声地交织、发酵,只待一个引信,便会将这看似繁华的长安夜空,炸出第一道血腥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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