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物!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霍显的声音如同淬了冰,“那老东西呢?”
“回夫人,”心腹管家垂首低语,“人还躺在田埂上,金吾卫的人看着,说是…伤得不轻,一直在嚎哭…”
“嚎哭?”霍显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他想嚎给谁听?想嚎给未央宫那位‘故剑天子’听吗?”她眼中寒光一闪,“去!立刻备车!带上十斛粟米!要新打的!告诉金吾卫,把人给我看住了!本夫人要亲自去‘安抚’!”
半个时辰后,霍显那辆由四匹纯黑骏马拉着的、装饰着鎏金螭纹的奢华安车,在数十名盔甲鲜明、神情冷厉的霍府家兵簇拥下,如同移动的堡垒,碾过长安城的街道,径直停在了那片被践踏得如同战场废墟的麦田旁。
车门打开,霍显在两名健妇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下了车。她换了一身素雅的月白色锦袍,发髻一丝不苟,脸上甚至还敷了一层薄薄的粉,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悲悯神情。她的目光扫过那片狼藉的麦田,扫过田埂上那个被金吾卫兵士粗暴架起来、额角血迹未干、依旧在痛苦呻吟的老农,眼底深处只有一片冰冷的厌恶。
“老人家,”霍显的声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施舍般的温和,清晰地传到老农和远远围观、敢怒不敢言的农人们耳中,“小儿顽劣,惊扰了乡邻,损毁了稼穑,本夫人心中实在不安。”她一挥手。
两个健壮的家丁立刻抬着一个巨大的、沉甸甸的麻袋上前,重重地放在老农面前。麻袋口敞开,露出里面黄澄澄、颗粒饱满的粟米。
“这十斛新粟,权作赔偿,聊表歉意。”霍显的声音如同裹着蜜糖的毒药,“望老人家好生将养,莫要再…哭嚎了。惊扰了圣听,于你,于你家人,都无益处。”
她的话语轻柔,却字字带着无形的威胁。那老农看着眼前这袋足以让全家熬过寒冬的粟米,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对粮食的本能渴望,更有对眼前这高高在上“施舍”的屈辱和恐惧。他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最终只剩下痛苦的呜咽。
霍显不再看他,仿佛多看一眼都污了自己的眼睛。她微微颔首,在健妇的搀扶下,仪态万方地转身上车。车帘落下,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奢华沉重的安车在霍府家兵的护卫下,如同来时一般,带着不容侵犯的威势,缓缓驶离这片弥漫着绝望和屈辱的土地。
车驾远去,扬起的尘土缓缓落下。
田埂上,那袋象征着霍氏“仁慈”的粟米静静地躺着。一个胆大的年轻农人,看着依旧瘫坐在地、痛苦呻吟的老父,犹豫了一下,走上前,解开了麻袋口,想抓一把米看看成色。
他的手指刚伸进黄澄澄的粟米中,脸色瞬间变了!
他猛地抓起一把粟米,凑到眼前!又用力地刨了几下!
只见那看似饱满金黄的粟米表层之下,赫然混杂着大量粗糙的、灰黄色的沙砾!沙砾细小,却坚硬硌手,混杂在米粒之间,几乎占了小半袋!
“沙!是沙!”年轻农人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绝望!
周围的农人们瞬间围了上来,看到麻袋底部那触目惊心的沙砾,所有人都沉默了。一股冰冷的、深入骨髓的寒意,混合着滔天的屈辱和愤怒,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无声地蔓延开来。那袋掺了沙的“赔偿”,如同最恶毒的嘲讽,狠狠扇在每一个靠土地吃饭的农人脸上!
老农挣扎着抬起头,看着那袋掺沙的粟米,又望向远处那片被践踏成泥、颗粒无收的麦田。他浑浊的老眼里,最后一丝微弱的光芒彻底熄灭了。他不再呻吟,不再流泪,只是死死地盯着未央宫那巍峨宫阙的方向,干裂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他猛地挣脱开搀扶的人,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踉踉跄跄地、朝着未央宫北阙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去。每一步,都在布满碎石和麦茬的泥泞中,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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