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倚着门框啃糖葫芦,闻言差点咬到舌头。月娥慌得去捂李冶的嘴:姐姐莫要胡说!这、这是新妇才穿的颜色......
迟早要穿的嘛!李冶笑得像只偷腥的猫,凑在月娥耳边说了句什么,惹得小姑娘连耳垂都红得滴血。我望着这对姐妹花,忽然泛起一种奇怪的想法。
回程时午时已过。路过平康坊南曲,忽闻一阵打斗声。只见醉仙楼前,七八个彪形大汉正围攻一个衣衫不整的少妇。那女子虽然罗衫半解,出手却狠辣异常。
人群中不时传出叫骂与痛呼声。打死这贱人!敢咬老子!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捂着血流如注的手腕怒吼。
抓活的!别打死了!浓妆艳抹的老鸨躲在廊柱后尖叫,老娘花了五十贯钱买的,还得靠她赚回来呢!
她一个回旋踢,又将一名打手踹飞丈余,撞翻了路边的果摊。雪白的大腿在撕破的裙摆间若隐若现。
她反手夺过打手的哨棒,咔嚓一声打在比他高出一头的壮汉身上。好俊的身手!我不禁低声赞叹。这女子招式凌厉,明显受过正统武学训练,绝非寻常风尘女子。
那女子虽武功不俗,却也气喘吁吁,脚步开始虚浮。她一个不慎,被铁链扫中脚踝,踉跄着朝我们这边退来。
住手!我大步上前。老鸨正要骂人,目光突然黏在我腰间鎏金鱼符上,常年混迹于风月场所的老鸨多有眼色,脸色顿时变得谄媚:这位官人有所不知,这贱婢打伤了恩客......
多少赎身钱?我直接打断向我诉苦的老鸨。她眼珠一转,伸出五根手指:五百贯......见我冷笑,又慌忙改口:三百贯也成!
李冶突然扯了扯我的袖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女子破碎的衣领处,隐约露出半枚金丝牡丹纹样——这是东宫才有的绣纹。
我与李冶互通了一下眼神,她从荷包里摸出颗龙眼大的珍珠:这够不够?那是前些日子杨国忠为我乔迁之喜送的南海珍珠,少说值八百贯。老鸨一把接过珍珠,对着阳光照了又照。
老鸨眉开眼笑,连连哈腰:“够了够了!大人您请便。”转身又对着一群打手说:“养你们有什么用,连个女子都打不过,一群废物。散了吧…都散了吧!
少妇喘着粗气拢住破碎的衣襟,突然跪地重重磕了三个响头:多谢恩公与夫人救命之恩!抬头时,一缕鲜血顺着她光洁的额头滑下。
想着刚才看到的东宫绣纹,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我们已为你赎了身,赶紧回家去吧!”我拉着李冶转身欲走。
那少妇依然跪地不起,抽泣声渐渐传来,“我…我已无家…无家可归……”
李冶拉了拉我的衣袖,给了我一个恳求的眼神。这丫头爱心又泛滥了,但是东宫又让我有些心有余悸,不是因为怕他李亨,而是怕他耍阴谋诡计。
不等我说话,李冶娇怒的甩开我的手,“姐姐若是不嫌弃,可到我的府中暂住几日,再从长计议。”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那少妇不停的给李冶磕着头,额头出血竟然不知。李冶急忙将她扶起。
回府的马车上,少妇时而清醒时而昏沉。每次睁眼都惊恐地蜷缩,直到看清李冶的面容才稍稍放松。月娥用湿帕子轻拭她额头的冷汗,她却突然抓住月娥的手腕:你是…韦家的…
李冶与我交换了个眼色。这少妇竟也认得月娥?
回府沐浴更衣后,少妇总算恢复了些气色,但依旧虚弱。她跪坐在客堂蒲团上,捧着姜茶的双手仍微微发抖。
“姐姐是东宫的人吧?”李冶率先发话。少妇听到东宫身体一怔,随即露出苦笑,“您二位是我的救命恩人,小女子也无需隐瞒。”
妾身杜若,原是太子良娣。她声音沙哑,却仍保持着宫廷礼仪,家父杜有邻,任赞善大夫。
我手中茶盏一顿。杜有邻——这不正是史书中被李林甫以交结东宫罪名杖杀的那位?
天宝五载,李林甫罗织罪名,说我父私藏谶书,图谋不轨。杜良娣指节发白,太子为自保,当夜就写了休书......她突然哽咽,从袖中掏出一封泛黄的文书。
李冶接过展开,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杜氏不修妇德,即日废为庶人,逐出东宫。落款处盖着太子印玺,朱砂如血。
他们连衣裳都不让我多带一件。家也没了,我无处可归。杜良娣惨笑,我自幼随祖父习武,只好在街头卖艺。前日在酒肆喝了碗茶就......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月娥连忙为她抚背。
“再醒来时已在那青楼中。本已做了必死准备的我觉得不值,父亲被李林甫诬陷、杖毙全因东宫李亨,他却…我要杀他为父报仇,所以你们就看到了青楼门前的一幕。”杜若因为激动,身体又虚弱,最后发出的都是气音。
姐姐别急,身体要紧。李冶握住她冰凉的手,那你又如何认得月娥?
杜若望向月娥,眼中泛起泪光:天宝四载春节,韦侍郎带家眷赴东宫宴饮。那时月娥妹妹才这么高,如今长得与韦侍郎极像。她比划着。
月娥了一声,手中帕子落地。杜良娣却突然转向我,重重叩首:大人既救了我,杜若愿效犬马之劳。只是......她咬了咬唇,李林甫的人还在找我,恐怕会连累......
我一掌拍碎茶几,李亨这般凉薄,也配当储君?月娥闻言浑身一颤——她与太子那段往事,至今仍是心结。
怕什么!李冶突然拍案而起,李林甫都快入土的人了!她眼珠一转,凑到我耳边:夫君,杜姐姐武艺高强,不如请她帮忙照看水上庭院?那些信鸽总要有人打理,不是正好。
见我点头,李冶继续对杜若道:“老爷在长安城外的漾波湖有一处水上庭院,清静的很,特别适合习武,不知姐姐意下如何?”
杜若感激的看着我们,泪水不自觉的从眼眶中涌出,“杜若从今日起,生是李府的人,死是李府的鬼。全凭老爷、夫人安排。”
李冶高兴的扶起杜若,“姐姐的仇老爷已经记下来,他一定会替你报的。”说话间还调皮的向我眨了了眨眼,“不过姐姐得保重身体,先在府中调养几日,我与老爷再送姐姐去那水上庭院不迟。”
李冶将杜若安排到月娥的房间,以便她得到照顾。安排好这些,三个女人窸窸窣窣的不知聊起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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