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又道:“最后得到的消息,是太子将腾尔雅囚禁在东宫,只是没想到是阿尔斯兰这个败类将她骗去的,他背叛了回纥、背叛了可汗。”
我直视他的眼睛:都督既然知道雅尔腾公主被囚禁在太子府,为何不早些营救?
阿史德脸上的笑容透着无奈:李公子以为我不想?他压低声音,太子府戒备森严,我又带着商队,稍有差池就会引发两国争端。你们的太子又太过阴险……
我看向阿史德,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
阿史德沉思片刻:我会立刻安排雅尔腾返回回纥。至于我...他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还要在长安逗留些时日。
我明白他的意思——既然有了阿尔斯兰,他不得不继续调查太子与回纥其他势力是否勾结。我点点头:若有需要,就到念兰轩让阿福告知我,定当鼎力相助。
向兄妹二人告辞后,刚要出门,“等等,这是我秀的帕子,若是…有朝一日你到回纥汗国拿着它便通行无阻。”雅尔腾公主将一块丝织的帕子递给我。
接过帕子看了看,上面绣的都是回纥文字。告谢后便匆匆离开了念兰轩。
当我站在府门前时,正看见李冶指挥仆役们将几个大箱笼搬上马车。她今日穿了一身杏黄色襦裙,发髻松松挽着,晨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
夫君,怎么回来的这么晚?她回头问我,朝阳将金光洒在她的睫毛上。
我佯装无奈的说道:与回纥商人谈买卖太过迂腐,多耽搁了一些时间。
杜若牵着云彩、云霞从侧门走出。两个小丫头已换上了崭新的藕荷色衣裙,发髻上簪着李冶送的珠花,眼睛亮晶晶的。杜若自己则穿了件素雅的靛青色长衫,腰间银丝绦带随风轻摆,虽不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逸之气。
老爷,夫人。三人向我们行礼。杜若的身体基本已经恢复,青色长衫衬得肤色如玉。
李冶快步上前挽住杜若的手臂:姐姐气色好多了。今日天色正好,正适合游湖。她转头对两个小丫头眨眨眼,云彩云霞,待会儿让你们见识见识长安城外最美的景致。
马车沿着官道缓缓前行,车轮碾过松软的泥土。李冶兴致勃勃地指着路边的野花给两个小丫头看。杜若安静地坐在角落,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花纹。
杜姐姐在想什么?我轻声问道。
她微微一怔,随即浅笑:想起从前随太子游湖的场景。那时画舫比这马车还大,歌姬舞姬挤了满船...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李冶闻言,突然拍手道:今日我们也要歌舞尽兴!夫君可还记得你师父留下的那坛洞庭春色
我笑着点头:自然记得,埋在酒窖最深处,说是要等...话到嘴边突然刹住——李白原话说的是等你纳妾时再喝,当时师父只是为了逗李冶。此刻当着杜若的面,实在不便说出口。
李冶却已会意,促狭地瞥我一眼:你师父的话,总是要听的。
马车行至渼陂湖畔。看到熟悉的青竹小舟,我不禁想起初次随李白来此的情景。那时湖上晨雾未散,而今却是天朗气清,湖面如镜。
小心台阶。我伸手扶杜若下船,她指尖微凉,触到我的手掌时如蜻蜓点水。
小舟划破平静的湖面,向芦苇荡深处驶去。云彩云霞趴在船边,惊奇地看着水中游鱼。李冶折了支芦苇,逗弄两个小丫头:这芦苇芯是甜的,你们尝尝。
杜若望着越来越近的芦苇丛,眼中渐渐有了神采:这水道隐蔽非常,若非有人引领,外人绝难发现。
师父的手笔。我笑道,他说大隐隐于市,这水上庭院离长安城不过十里,却是最安全的所在。
小舟驶入芦苇丛最密处,光线骤然柔和下来。两个小丫头紧张地抓住彼此的手,直到前方豁然开朗——五艘画舫围成的水上庭院静静浮在湖心,漆红的栏杆映着天光。
到了。我率先跳上平台,转身去扶李冶。她却让开一步,示意我先扶杜若。杜若犹豫片刻,终于将手搭在我掌心。她的手掌比想象中粗糙,想来是这些月流落街头所致。
这...这真是神仙住的地方。云霞仰头望着雕梁画栋的画舫,圆眼睛里满是惊叹。
李冶得意地扬起下巴:走,带你们看看住处。她一手牵一个丫头,轻快地上了主舫。杜若望着她们的背影,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丝笑意。
杜姐姐可还满意?我轻声问。她突然向我深深一礼:老爷的恩情,杜若没齿难忘。这庭院...她的声音有些哽咽,比东宫的别院更雅致。
我连忙虚扶一把:姐姐不必如此。从今往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夕阳西沉时,李冶已命人在中央平台的青砖地上摆好了酒席。四周霓灯初上,映得每个人脸上都泛着暖光。她不知从哪翻出了李白留下的月白袍让我换上,自己则穿了件浅绯色长袍,衣袂飘飘如画中仙。
来,尝尝师父的珍藏。李冶拍开酒坛泥封,一股馥郁果香顿时弥漫开来。琥珀色的酒液倾入青瓷盏中,在灯光下流转着蜜一般的光泽。
杜若接过酒盏,轻抿一口,眼睛顿时亮了:这是...洞庭柑橘酿的?
姐姐好见识!李冶拍手笑道,正是用洞庭湖边的金柑所酿,子游师父说埋了十二年呢。
我举杯向杜若示意:杜姐姐武艺超群,有你守着庭院,我再放心不过。
酒过三巡,李冶双颊已染上酡红。她突然起身,从画舫里抱出一张古琴:杜姐姐,听闻你善舞剑,今日月色正好,不如舞一曲?
杜若连忙摆手:这...许久不练,怕是生疏了...
怕什么!李冶将琴塞给云彩,你弹《入阵曲》,我给姐姐击节。说着抄起两支银箸,在酒壶上轻轻一敲,发出清越的声响。
杜若推辞不过,只得解下腰间绦带,将宽袖束起。她折了根芦苇杆权当长剑,走到平台中央。云彩的琴声一起,她的身形骤然一变——方才还温婉娴静的妇人,此刻竟如出鞘利剑,一招一式皆带飒飒风声。
芦苇杆在她手中化作银蛇,时而如游龙戏水,时而似惊鸿掠影。月光下,她的身影在地上投出修长的剪影,与琴声、银箸声奇妙地融为一体。我看得入神,不觉已饮尽杯中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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